相思再次见到欢然是在一次阖宫饮宴之上。她本不打算前去,记得周述曾叮嘱过她,不必参与这些场合,但许安平那天不知为何突然神情兴奋,执意要求所有皇室成员到场。无奈之下,相思只得让连珠、盛宁跟随自己一同入宫。
宫中的气氛有些沉重,太后因病卧床,仍被许安平硬拉着入场,场面颇为不寻常。
许安平特意换了件簇新的玄色团龙袍,袖口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倒像是把未出鞘的匕首抵在众人咽喉。
众人坐在大殿内,才恍若觉悟,原来这场盛宴不过是为了给欢然庆生。
那少年,依旧是那副文弱如纸的模样,眉清目秀,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散。他的确是主角,却依然不曾摆脱“侍从”之命,时不时跑到许安平旁边,斟酒捶背。
周围的皇室宗亲面面相觑,却又无人敢多言,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生怕这位情绪波动不定的帝王会突然生气,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相思觉得这大殿中的空气像是浑浊的浓雾,难以呼吸,便悄声对许安平说想去换衣服。许安平懒懒地摆了摆手,算是应允了她。她便借机离开,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凉亭小坐。
凉亭外,太液池的水面微微荡漾,波光粼粼,清澈如镜。
相思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思念,思念着不知何时归来的周述,心中既有期待,又带着难以言表的惆怅。连珠走过来,为她拉紧了大氅。相思轻轻与她交谈几句,便见到欢然缓步走来,手中提着一尊精致的酒壶。
曾经相思对欢然不过是怀有一份淡淡的厌烦,厌烦他窝囊,也厌烦他天天跟在皇兄身后,奇奇怪怪得扭捏样子。而此刻,那种厌烦已悄然转化为憎恶。若不是他的勾引迷惑,皇兄也不会如此荒唐。
她皱了皱眉,心情复杂,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如今朝廷风气不正的罪魁祸首。
“奴见过公主。”欢然倒是主动迎上前来,行了个请安礼,语气温柔,依旧像个女孩子一样的温软语调。
相思默默端详着欢然,鎏金博山炉升起的沉香雾里,像是从青瓷仕女图上拓下来的影子。欢然的确精致,两道眉是工笔描的远山黛,把那张玉雪面孔衬得更似女儿家,杏核眼蓄着烟水朦胧的眸子,眼尾天然洇着薄红。
她缓缓开口,透着讥诮:“我没想到皇兄如此偏爱你。这些年,居然一直将你留在身边。就连贵妃都比不上。”
欢然低头作揖,眉眼间露出几分谦卑,说话时眼尾微微上挑,比池中睡莲更含露带怯:“能得陛下偏爱,实是奴的幸运。”
相思冷笑了一声,眼中多了一分冷意:“既然如此,你就应该安分守己,切勿恃宠而骄,劝谏帝王,勿扰朝政,不要让他与你一起胡闹。”
少时的黏糯乖顺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上位者的姿态,满是审视与不悦。
欢然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望着相思,眼中似乎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清澈光泽。相思顿时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自己曾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也在某个御花园的角落,看见周述时,是不是也曾这样毫无城府、赤诚坦荡地看着他?
欢然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沉思:“公主怎知奴没有劝谏?”
夜风吹起少年身上宽大的锦袍,依稀间还能瞧见他手臂上新伤旧疤交错,恍惚间让相思回忆起许安平如何对他又打又骂的样子。
他们之间的关系盘根错杂,相思始终无法清晰明了。
欢然话语温柔,像是细水长流的清风:“陛下圣心独断,又岂是奴一个卑微之人可以左右得?”他说完,又轻轻一笑,声音如同丝绸般柔软,带着几分满足依恋:“再说,奴只希望看到陛下开心。外面的那些事奴不懂,奴只愿意永远陪着陛下。”
五天后,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