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河猛地抬起头,四目相对,他第一次在父亲的眼里读到凄凉。
对,是凄凉。
也许陆长友老了,以至于眼神也失去往日光彩,变得暗淡,变得哀伤。他撇过头,努力让自己摆脱这种泛滥的怜悯心一个抛弃家庭的人,不配获得同情。
见陆河一直不表态,许久,陆长友双手撑住膝盖,缓缓起身,“我先走了。”
他故意慢下脚步,猜测也期待着沙发上那个本应与自己最亲近的人是否会起来送送。这一年父子见面寥寥,可是过年了,辞旧岁迎新春,是阖家团圆欢聚喜庆的好日子,或许,或许就有些转变?
可是没有,陆河依然保持坐着的姿势,甚至未回头瞧他一眼。
陆长久在关门之前问道,“你和你妈怎么过年?”
声音被夜晚揉碎,没有任何残留。
他的手依然握在门把手上,重重叹口气,“如果只是因为我,没必要。再仔细考虑考虑吧。”
关门声传来。陆河似被抽掉一口气,身体蓦地松下来,双手捂脸靠到沙发上。
宗念到家时正遇到宗文康出来,手里拿着铲子和手电筒。她逗父亲,“都过年了还要折腾菜园?您不放假也不让园子放假啊?”
“收拾东西,找到几包香菜籽,你敏姨之前给的。我反正闲着没事,给种上,过段时间就能吃了。”宗文康转而问她,“干什么去了才回来?”
宗念跟着父亲往菜园走,“隐私,少打听。”
宗文康这下乐了,“我刚看小轩在买电影票,我问跟谁去看,他也跟我说隐私。合着你俩隐私隐得就是我呗?”
宗念四下望望,“宗一轩呢?”
“早去宿舍了,估计怕我再打听。”
“爸。”宗念招招手做个靠近点的动作,待父亲耳朵凑过来,她小声说道,“你记得带大家去古镇那回,跟咱们中巴车回来有个女孩嘛?宗一轩就是跟她去看电影。”
“哎呦喂!”宗文康摇头晃脑,“这小子行啊,开窍了。”转脸看到女儿一副告密成功的鸡贼嘴脸,伸出食指戳她脑袋,“你啊,就卖你弟弟行。”
“这话不中听了啊。”告密者嘿嘿乐,“我积极奉献情报,怎么还倒打一耙。”
父女俩走至墙根处双双蹲下,宗念听到“咯吱”一声关节响,未等她问,宗文康先声明,“没事,骨头跟人一起上岁数了。”
“在这院说岁数大,没规矩。”
嘴上是打趣的话,可心里却有些难过。宗文康年轻过,两只胳膊一边夹着她一边夹宗一轩原地能转上五圈;陪客户陪到凌晨两点回来五点又提着行李箱出差;路上被追尾叉着腰骂后车司机“你他妈是不是喝酒了喝酒你开什么车”。曾经的宗文康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浑身好似有使不完的劲儿,那样的一个人,蹲下来竟会下意识双手撑住膝关节,岁月把曾经的他偷走了。
铲开土,埋下种子,再将土盖在上面,用脚踩一踩,浇一点水。宗文康说,约半个月,种子就会发芽。宗念惊讶,好快呀。是挺快,宗文康仰头看月亮,一年又过去了,多快。
追平啦
居然已经一年啦
第三十九章 “孩子嘛,还能总缺你那把伞?”
除夕夜,全师傅大展身手,做了清蒸鱼、红烧肉、八宝鸭、狮子头、笋干炒肉、豆腐煲、清炒山药,还炸了宗一轩最爱吃的春卷。菜做完未尝一口就赶着回去,宗文康让他带些走,全师傅极力推脱,“你们吃你们吃,小满他妈在家都做好了。”
宗文康也不好再耽误时间,只说让他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不着急来。
宗念找来写对联剩下的红纸做桌布,饭菜铺满,年味溢出。大家围坐一起,电视开着,正播放春晚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