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你是我接触过的最好的女鼓手,宗念,你不应该被困在这里。”

这话让宗念有一丝不适。就好像穿了一双不合脚的短袜,走几步就会退到鞋里,纵然不影响走路也能发挥袜子的功效,可就是不舒服。她低下头,语气多几分严肃,“我不觉得回来是困境。”

“以后就守着这些老人,不做音乐了?”陈允问。

“我没想过。再说,”宗念再次看向他,“这和我们在不在一起有什么关系?陈允,你今天来说这番话,是认为我受困于此想要大发慈悲救我脱险?”

语意间多出的那份嘲讽一览无余。陈允当然听得出,立刻举双手做投降姿态,“不是那个意思。”

“我真心的。”末了,他又补一句。

雨水忽至,打在窗棱上滴滴答答。两人都未开口,齐齐注视着密集的雨线沿着玻璃滚落,一条条交错合并。已经入夜,宗念知道这个话题即便再聊下去今天也不会有结果,于是问道,“你住哪里?”

“我订个附近的酒店吧。”陈允掏出手机。

她知他经济窘迫,天气又不好,于是提议道,“不然在我们宿舍凑合一晚?”

“也行。”陈允收起电话,从桌子上跳下来,“明天我想去古镇转转,一早就走。”

宗念将人引向宿舍。

小川已经睡了,鼾声自门外便听得到。她小声告知护工夜里要巡房会起来一次,继而轻手轻脚推开门进去。准备好被褥,又交代洗漱尽量轻声,这才准备回去。陈允跟着她到门外,在昏暗的走廊里拉住她的胳膊,“我说的事情,你考虑一下。”

“好。”宗念应允,道晚安离开。

回到家,宗念罕见地失眠了。

除去开始接手晚风,静芳奶奶大闹法院那会儿有过几日睡不安稳,这段时间她随着老人们的作息走,睡眠有准,三餐规律,偶尔早起还会绕着附近晨跑几圈,自己都觉得精气神足了很多。从前晚归居多,抱着手机玩到凌晨三四点是常事,一转眼,习惯竟在日复一日中生出变化。她辗转几番,又想起陈允的话。好感是存在的,她不能欺骗自己,可当时当下的这份好感似乎又不同于从前。是啊,甚至都想过若对方有天表白该如何应对,怎能全然否定自己的念头呢?

晚风刚营业时曾住进过一位老人,姓郝。人与自己的姓氏可谓天差地别,老头儿可算不得“好人”。年轻时不学无术混社会,是镇里出了名的不好惹,岁数大些开麻将馆,又因聚众赌博进去过两次。住进晚风时已是肺癌中晚期,不想治了。亏得一双儿女未走上歪路,嘴里对父亲恨恨,实际上却选了价格最高的护理等级,只是几乎不曾过来探望。郝爷爷在这里住上两年,开始跋扈,后来不知怎的就安静了。宗文康说,其实养老院也是个小社会,大家表面其乐融融,可但凡社会,哪里逃得过隐隐的鄙视链。这里啊,儿女孝顺家庭关系好的排位第一,有退休金文化水平高的其次,人存活于社会便少不得比较,老人们怎么不比。郝爷爷大半生做大哥有小弟人前人后被捧着,老了老了被送至这里,一下变成最无存在感的那一个,他心里有落差。后来改变心意要治病,孩子们便将他接走了。走的那天是大儿子来办的手续,特意与宗文康道谢,他说老子不是人,可我们还得做个人。这番话是当着郝爷爷面说的,年迈的老人将脸别向一处,假装未曾听见。当时宗念在场,只觉得画面有些凄凉。或许夜里思绪多,她不知怎的忽而想起这番场景,却也隐隐感知道了当陈允评价“受困于此”时,自己不适的原因。她不愿如郝爷爷那般,一生虚度,当暮年已至,只能认命去当个提线木偶,悲凉悲哀。陈允没有权利臆定她的处境,去替她决断这选择是好是坏。她要遵从本心丰盈地活,走自己选择的路,看自己选择的风景,试图牵着她,提着她,捆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