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罗漾沉下声音,认真喊了对方一声。
他早该这么做的。
埋着头的少年微微动了下,像是在做某种思想挣扎。
有个“白点”从方遥视网膜上一闪而过,但还是被他敏锐捕捉,那“白点”来自张华额头,或者说是张华额头上的某个东西随着少年微动,泄露了转瞬即逝的一点边角。
但就这一点,足够方遥看清了:“是纱布。”
“什么?”罗漾、烧仙草闻声转头。
方遥视线却一直盯在张华身上:“他受伤了。”
被识破的隐藏再无意义,下一秒,少年终于从深埋的手臂里缓缓抬起脸。
果然挂了彩。
颧骨上明显划伤,下巴也破了,但眉骨上伤得更重,已经贴了纱布,血还是隐隐从纱布底下透出来。
2000年跑到远山中学的景云霄,一边眉骨受伤。
1990年奔赴远山中学的张华,对称似的伤在了另一边。
“受个伤还带配平的?”烧仙草算是懂什么叫好兄弟“有难同当”了。
而随着张华露出受伤的脸,景云霄头顶也出现了代表可收获新信息的感叹号。
罗漾看不到感叹号,却在张华抬脸之后,不仅观察到对方伤情,还注意到对方挨着的那一侧正呼呼灌风的车窗,似乎并非“车窗放下来”,而是“车窗压根没有了”,因为窗框下方缝隙里还残留着一些玻璃碎渣!
急下急停的雨。
破掉的车窗。
张华的伤。
罗漾似乎已经能脑补出发生了什么,但这为什么会导致景云霄跟张华吵架?张华受伤了景云霄应该比谁都着急,怎么会是现在这种像是强压着火气对谁都没好脸的状态?
不,不对。
罗漾忽然体会到某些更细微、更隐秘的情绪,那是他们一直以来忽略的,被拯救世界的热血冲淡模糊,被少年们的友谊感动掩盖独属于景云霄的心情。
王金题想救李万卷。
张华想救李万卷。
可景云霄的初衷只是想帮张华,如果行动本身会对张华造成生命危险,在景云霄这里还有必要继续吗?
上帝视角也许会说,消灭馥,也是在拯救张华的生命,但在景云霄这里,“馥会毁灭世界”、“不消灭馥的话所有人都会死”本身就尚未证实,至少目前张华还好端端活着。
“忽然下雨,山体落石,砸破车窗,碎玻璃划伤?”同样发现车窗异样的方遥,简明扼要推导出张华受伤全部经过。
话是对着张华说的,但张华只垂着眼睛,仿佛又回到旅途刚开始旅行者们见到的那个状态,固执地封闭自己。
烧仙草则把重点放在头上“刷新”感叹号的景云霄:“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啊,因为张华受伤,你担心了?那你现在不是更应该嘘寒问暖,或者干脆跟王金题、李万卷换座把人护在身边,怎么反倒一副要跟谁绝交的死样子。”
“他死都不会再跟张华绝交,”罗漾不疾不徐开口,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还带一点故意气人的嘲讽,“把肠子都悔青的蠢事儿干一次就够了。”
果然,一句话就刺激得景云霄面色更沉,凌厉视线射向罗漾,眼底像乌云下的风暴。他冷笑:“继续,我听着呢。”
罗漾丝毫不惧,甚至偷偷戳一下方遥,让仙女把浪花涌动得更向前,直直浪花停在副驾驶门外。
罗漾垂眸,与景云霄的目光短兵相接,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张华受伤让你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场热血上头、信念坚定就绝对能完成的冒险,很可能还没救到李万卷,就先要了张华的命,所以你反悔了,你不想让他再继续去远山中学,你想叫停,但张华早就不听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