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广告黄金年代,也才过去二十多年,二十年对于一个行业来说,算多长的历史?这个行业里太多的经典作品,你们看都没看过,就觉得这行要完了。”

雷鸣招手叫来服务员,又要了一杯扎啤,看着梁沐野和高天华,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要讨论时代,首先你们得上得了时代的饭桌。有没有足够的作品,让后来者必须学习你们,模仿你们,研究你们?到那个时候,你们才能跟时代的兴衰扯上关系。否则,平庸的人在哪个年代都平庸。”

梁沐野吃饱了,回想着刚才的话题,沉思不语。

“怎么了?思考行业的明天呢?”雷鸣看她一眼。

“鸣哥,我在想,AI 发展了这么久,国内的平台越做越多,不知道以后的画师还有没有饭吃。也许过几年,AI 会成熟到,不需要任何操作技巧,完全凭想法就能操控任何作品,像我们这种美术专业辛辛苦苦学出来的,岂不都成了行业耗材了。”

人工智能的崛起,是绘画行业经常讨论的话题,有人因此而借力,也有人为 AI 对创作的侵略感到厌恶。

梁沐野本是随口一提,雷鸣却颇为认真:“我觉得你倒不用担心这一点。AI 能制造作品,可 AI 永远创作不了艺术。艺术是思想和情感的共鸣,人类的情感又是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说得现实一点儿,你的创意能力有目共睹,以后你会成为很出色的广告人,人工智能只是供你驱使的工具,不要现在就被它影响你。”

梁沐野和高天华都惊呆了。

这倒不是因为雷鸣这番谈论在专业上有多么振聋发聩。让他们感到震撼的原因是,他们就没听过雷鸣当面对哪个下属有过这么直接又郑重的肯定。

在这之前,梁沐野跟雷鸣相处了一年多,如果让她只用一句话来评价这位总监,那只能是不太做人。

印象中雷鸣几乎就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跟公司里任何人都做不到和颜悦色超过三句话以上。梁沐野觉得,他就是人类里的半成品,温柔,谦虚,包容,体贴,这些模式在雷鸣的出厂设置里压根儿就没有。

反之,暴躁,嘲讽,傲慢,刻薄,自我,这些缺点常人只占个一两样就够发挥了,雷鸣不仅全选配置,还足足加载了正常人几倍的含量。如果大家都是人工智能,雷鸣就是毫无返厂修理价值的样品,只能把电池抠掉,然后摆在门口迎宾。

有一次跟雷鸣吵架之后,梁沐野实在忍无可忍,愤愤地对组里小伙伴说,这王八蛋肯定是女娲生理期时候捏的,承载了她老人家满满的烦躁。

乔桥不太同意,说女娲烦躁的时候还把他捏得挺好看,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塑造塑造我们正常人。

对这个问题,全组人都表示,这只能感谢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他的脾气没有搭配现在的这副皮囊,恐怕早就遭受过一轮满清十大酷刑了。

梁沐野和高天华平时看惯了雷鸣衣冠楚楚地皱着眉吃沙拉,这是第一次,三人一起围坐在灯光昏暗的露天大排档喝啤酒,在热腾腾的烟火气里剥着皮皮虾,时不时还会一起抱怨几句肉太少,或者壳太扎手。

如果说这个场面还只是雷鸣有别于日常相处的反差,那么在工作上,雷鸣自负年轻有为,不要说对自己的同事和下属,对业内知名的大咖都鲜少有称赞,能让他称赞的,基本不会是同时代的人,要么是驾鹤西去的前辈,要么是已经退隐幕后的大佬。可想而知,刚才那番鼓励梁沐野的话多么罕见,要是让乔桥这个傻白甜来听见,恐怕都值得热泪盈眶了。

梁沐野和高天华不约而同地低头看了看杯子里的鲜啤,心说该不会是青岛啤酒比北京的猛吧?这样的雷鸣,着实是有点不习惯。

雷鸣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说:“你俩偷偷瞟我好几眼了,看动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