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有未婚夫婿的人……
而裴峋是她的夫婿。
在她动了心思的那一刻,她便对不住他。
两人多半猜中了对方的心思,却都不能宣之于口,相顾无言,沉默在夜色中蔓延。
裴峋极力压抑心绪,沉声道:“妳说得对……我们该走了。”
语毕,他不再多看沉睡的溯洄一眼,只怕自己目光多停留一瞬,便会失控对溯洄痛下杀手。
铃兰的顾虑也不错。
天狐有了个“天”字,牠们和龙族、麒麟这些瑞兽相比,没有比较差,牠们也是受到天道眷顾的族群,在没有犯事的情况下,随意禁锢打杀,天道不会放过他。
裴峋自知这段时间,他状况不好,心里隐约生出了心魔,甚至在幻境中,有好几回他已经被心魔吞噬,他不能再放任自己沉沦下去。
裴峋翻身掠出窗外,铃兰紧随其后,两道身影如流光划破夜幕,瞬息间已远离客栈。
***
然而,裴峋和铃兰都未曾察觉,身后那原本昏睡的妖物,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溯洄的意识,不曾真正的消散,他们两人所说的一字一句,一字不漏的传到他耳里。
只是他四肢无力,仿佛被困在沉重的躯壳之中,动弹不得。
那茶盏里的迷药,并非寻常之物,而是出自天元派秘传的“锁魇”。
此药专门针对灵识强大的妖物,能封锁妖力,压制灵台,使其短时间内陷入昏沉。然而,锁魇并非以蛮力强行镇压,而是以柔和的药性蚕食妖物的灵识,使其陷入自然而然的沉睡状态,就算道行再高,亦无法轻易抗衡。
此药非常难得,全门派就只剩下一颗,也就是掌门疼爱裴峋,才把锁魇给了他。
这本是天元派专门用来对付大妖的手段,即便是千年道行的妖王,也至少要昏厥整整一日。
然而,溯洄并未按常理沉睡。
有无数次,他想要挣脱桎梏,起身质问铃兰,“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难道你对我没有半分情意吗?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能令你感动吗?”
“怎么办?娘子要走了!”
“娘子跟那个劳什子大师兄走了!”
“呜呜,我要娘子!”
“娘子别走,我以后不捣蛋了!”
“呜呜我也是,我以后梳毛不会偷偷排两次队了!”
“……”
识海里面,已经乱成一团,尾巴们哭天抢地,在身体麻痺以后,他逐渐化为妖行,毛茸茸的耳朵,白色的长发,九条尾巴也垂到了地面上。
即便全身软绵无力,他仍凭本能运转灵息,不到一个时辰内,他便勉强恢复了部分意识。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微微晃动,房内烛火摇曳,手脚仍旧乏力,无法立刻起身,却足以让他看清那扇敞开的双子,风从窗子卷入,裴峋与铃兰的气息,早就已经消失无踪。
他被骗了!
被铃兰骗了!
被他心爱的女人骗了!
原来这些日子里的温存,不过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心,那些共渡的夜晚,那些携手而行的时光,终究抵不过她的一声“师兄”。
他恨裴峋,恨自己,就是很难恨铃兰。
可她骗了他!
他竟然还信她……
人类果然不可信任!
在他发现红绳系在一个人类身上时,就应该想尽办法违抗天命。
溯洄闭上眼,喉间涌起一阵苦涩,却压抑住所有情绪,只留一片死寂的冰寒。
他不是不曾怀疑,可是他选择接下那盏茶时,他却还存着一丝侥幸。如今,这份侥幸已被彻底撕碎,连带着心口的某处,也被剜去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