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的合作,她那时在想什么?仍旧是有私心,私心是陆深怎么配,怎么配重见天日,重得所爱。她怎么都想象不到,世界上会有那般离奇的事情。就差一点,她就害了她最在乎的那个人。回头来想,恐怕她对宜真的爱还不够,她所怀念的不一定真的是宜真,而是在宜真身边那个安静又强大的自己。

而后是孔珏,穿戴着妹妹躯壳的宋宜真在地上哀嚎时,他有心软一刹那,但一想到妹妹在悄无声息中被取而代之,那便是天崩地裂的恨。

肖冰清在关键时刻被请了出去,但梁功茹的邪术她也是亲眼所见,等她赶进庙的地下室,满地腥臭的狼藉仍在,陆深匆匆地抱着宜真离开,盘山公路下正呼啸着警车,蓝红闪烁的光在夜幕中触目惊心。

玻璃墙后的一双中年夫妻,仍旧在那里安睡,那不要紧,只是打了麻药,没多久就会醒来,没多久他们就能步入正常的生活,心知肚明地还可以疼爱自己的女儿。

梁功茹奄奄一息地瘫在地上,他被反噬了,多年的功法被谁击溃。不断地抽搐,再抽搐,想要跟谁说话,恶狠狠的表情,谁也没搭理他,最后眼神化为麻木和嗤笑,最后是虚空,再不动了。

空气里还弥漫着腥热的血。是谁的心脏几乎已死。

八仙椅上坐着男人,还坐在那里,长手臂不断轻微抖动,冰清走到近前,才发现他是想点烟,然烟盒已空。

“阿珏,”肖冰清伸出手来,摸他的头,这是她第一次“冒犯”,从来她都是下位,这回不行了,眼见着孔珏要垮,她能感受到,他现在需要有支柱,抗住他不倒。他最爱面子,最有尊严,绝对不会让自己倒在人眼能看到的地方。

什么是爱呢,她想。别人恋爱或者恩爱,肖冰清从来体会不到,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以让人笑得那样开心。甚至于她看到别人开心就会厌烦。她深知自己的病态和不会爱。也只有孔珏可以忍耐这样的她,接受这样的她。

肖冰清的心脏是木然的,但正可以以手指描摹的形状在扭曲,在抽搐。手指描摹着孔珏的头顶,他的脸,高挺的鼻梁,冰凉的唇,还有湿润后干燥的面颊。她能感受到他的疼。

“我要烟,有烟吗?”孔珏低着头问,长长的脖颈似乎再禁受不住任何力道。

肖冰清点点头,点上一根,点燃,再喂到他颤抖的嘴里。

孔珏没叼住,橘红色微弱的光落到地上,滚动几圈,沾了地上蜿蜒的血迹,滋地一声灭了。男人喉咙里吭哧的一声,很难形容,似泣非泣。

肖冰清没哭,她把孔珏的脑袋搂进自己的怀里:“阿珏,听我说。1958年的朱秀华借尸还魂事件,当时轰动港台两地。无论真假,假如是真,那么宋家借了宜真妹妹的身体,那也是天命如此。孔妹妹那天从楼梯上跌到,晚上便已经....刚才是她回来了么?她跟你说话了?你要记得她的话,那就是她的心愿。”

孔珏蓦地抱住她的腰身,最后的温度镬住他的冰冷的身心。大海上最后一根浮木,他必须抓住,死死地抓住。

肖冰清将他搀扶起来,孔珏站住了,机械地迈动脚步,耳边仍是小真平静的带笑的声音,老古董,你永远不懂,但是不要紧,大哥不懂反而更好。这样我永远是你最爱的妹妹。

耳后是肖冰清清冷且镇定的声音,跟杜冷丁一般,不断地注入鲜血淋淋的伤口。

“1959年朱秀华借尸还魂事件,当时轰动了港台两地,朱秀华跟家人逃命,父母被炮火击中身亡,而她奔逃到渔船上,漂流三四天抵达了台湾,一伙渔人看见她,朱秀华承诺谁能救救她,她愿意以身相许为奴未为婢,但那些人看穿金戴银,将其抢劫一空,又担心她报仇,将她的渔船推离岸边,造成她的溺毙。后来这伙人突然发了疯似的,仿佛被朱秀华附身,一个个自杀跳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