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子没上好,”谢凝皱着眉头,“太灰了……”
“有什么问题?”厄喀德纳问探身发问。
没有橡皮,就是大大的问题了。不能依靠橡皮擦出高光,素描重要的亮暗对比,只能靠谢凝手动控制,他的功力哪有这么深厚?
厄喀德纳的宫殿,原本阴森黑暗,只是谢凝既然没有夜视的能力,蛇魔就在四壁燃起高耸的烛火,又在天顶镶嵌巨龙的眼目,照得殿内华光煌煌,仿佛日头正盛的白天。
如此明亮,谢凝站在王座下头,当然可以把模特的任何细节看得纤毫毕现,但为了表现出妖魔的野蛮魅力,他还是取巧地调暗了画面的光线。
这样一来,明与暗之间的反差就显得尤为重要了。一定要把亮部擦得比画纸本身还要白亮,才能体现出在火光的照耀下,立体的人物角色拥有何等邪性的生命力。
碍于有限的画技,投机取巧失败了啊。
“我没有可以擦除的工具,我没带,”谢凝叹了口气,“结果就是画面难免会出现瑕疵……算了,没办法,就当练习基本功了吧。”
他屈起指关节,在炭黑的排线下方,小心地抹出渐变。这本来也是可以用小橡皮做到的事,但他现在只能这样,把手指头擦得黑黑的。
厄喀德纳问:“你需要什么?”
谢凝抬头看他,说:“我需要……可以把炭痕擦掉的东西,这里有吗?”
厄喀德纳神情茫然,他尝试着提议:“我不知道你说的‘擦掉炭痕’是什么意思,但如果你需要清洁,供奉的香膏神酒就是尘世间最洁净的事物,用它们擦洗身体,灰烬也绕开你的皮肤飞行。”
谢凝挠挠头发:“那我试试?”
试试就试试,他抹抹手指,迫不及待地抱起香膏罐子,用栎木片沾了一点厄喀德纳专用的香膏,谨慎地在画面的高光处刮了一下
――奇迹发生了,原本被碳粉糊在一起的纸面,就像被揩去了尘埃的光滑大理石表面,陡然雪亮刺目,便如谢凝刚刚拆封的新纸。
等一下,奇迹还在发生……奇迹发生过头了!
谢凝还没高兴多久,表情就转为了惊恐。那点“洁净的香膏”,仿佛强力无比的去污剂,从他刮到的地方快速扩散,泛出波纹般的涟漪。不出三秒钟,已经将黑灰的炭笔排线消得一丝不剩,还给了他一张空空如也的画纸。
……白茫茫一片大地好干净!
谢凝:“啊啊啊――!”
厄喀德纳:“嘶嘶嘶?!”
谢凝抓狂大叫,在殿内跑来跑去,差点开始在地上四处乱滚,或者扭曲地爬行。
“怎么会这样?”他欲哭无泪,“你的清洁作用也太强了点吧,我的画啊!”
厄喀德纳也惊得嘶嘶作响,他的头发炸开了,尾巴尖高高地竖起,僵在半空中颤颤。
“真对不起!”蛇魔慌忙从王座上游下来,他双手垂在腰间,几乎惭愧得没法说话,“是我的建议导致了这样的结果,请你千万别生我的气!”
被他这么水汪汪地一看,谢凝哪还有什么气,更何况,他也不是要气厄喀德纳。
“我不生你的气,”谢凝无奈地说,“我就是……唉,没事!画不见了还可以再画,小问题,没事的。”
厄喀德纳沮丧地盘成一团,谢凝也早就站得腰酸背痛,索性靠着他往地上一坐。一人一蛇垂头丧气,长吁短叹,把空荡荡的画纸望了半天。
“其实,对于练习的画作来说,重要的不是成果,而是过程。”谢凝反过来安慰厄喀德纳,“学画初期,大家的作品全都没眼看,到处是毛病,所以最重要的,是你能在绘画的过程中领悟到什么,学到什么,明白自己在哪儿有不足,哪儿可以努力改进……重要的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