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仔细看到他后背和双臂的那些狰狞伤口,才知道方才大夫所说的“姑娘怕吗”是什么意思。
他后背几乎没有一块光滑的皮肤。
应该都是陈年旧伤了,锋利的刀刃划出的伤口像撒了一地的雪花,错落交织地刺痛人的眼睛,还有一些她看不懂,凹陷下去的一块,像是被剜了骨,那些深深浅浅的牙印子,不像人的牙齿咬出来的形状,倒像是什么猛兽生生撕咬下一块皮肉,右臂还有一处掌心大的烫伤疤,透出淡淡的肉粉色……
她已经没有办法呼吸了,眼里有东西在灼烧,忍不住眼神闪躲了下,在一旁的铜盆里拧了帕子,然后缓缓蹲在沈烺的身边。
还没到发热的时候,沈烺的意识还是清醒着的。
鼻尖嗅到久违的寒兰香气,他知道她离他很近了,应该在看他身上的伤口。
实则她才进门时,沈烺就已经察觉,甚至她在外面与牧殷的谈话,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即便奄奄一息的情况下,也让他非常戒备,少年时就在奴隶场生存的人,周身的一旦出现什么动静,都能立刻有所警觉。
何况入骨的疼痛,也能让他更加清醒。
直到嗅到那股清澈的香气,沈烺绷紧的神经有一刹的放松,可猜到她会看到他身上的伤时,他全身又微微地僵硬起来。
其实很矛盾,怕她看到自己最难堪的一面。
这里的每一道伤都是他难以启齿的耻辱,是他曾经在荆棘泥潭中挣扎的见证。
要不怎么说是云泥之别呢?
她干干净净的,笑起来像天上云霞万顷,而他就是别人眼中连狗都不如的东西,这是生来就有的、天大的悬殊。
又觉得,叫她看见了也无妨,就该给她看看,否则她永远不知道自己瞧上的人,剥开那一层鲜亮的外衣,里头究竟是什么玩意。
屋子里静得厉害,好像有他的地方,从来都是这样安静,唯一能听到的,只有他沉重的喘息声。
两厢沉默了许久,沈烺终于开了口:“顾姑娘还来做什么,沈某当日说得还不够明白吗?姑娘与沈烺,两不相欠。”
他说话很吃力,每一个字都透着沉沉的痛。
顾嫣眼前渐渐模糊了,指尖不经意碰到他后背,床上的人立即僵硬了背脊,呼吸顿时急促了半分,“顾姑娘你”
顾嫣脑中混沌一片,甚至不知道自己触碰到他,眼里只有那两道箭伤。
一定很深很痛吧,她自己是很怕疼的人,手指擦破皮都能疼半天,可她今日一整日都在外面,硬是没有听到他哼一声。
身边的人一直沉默着,良久之后,沈烺听到她似乎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慢慢嗫嚅道:“沈将军,你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