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3 / 3)

匆匆返回西院的时候,实则还未来得及开启查看。方才的欢欣鼓舞还未退去,可是连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从走出院门的一刻,心底便隐约有了一团模糊的不安。

好像一头不知由来的无形之兽,寂静地盘踞在胸膛里,于隐匿中呼出似有似无的危险吐息。

赵煊刻意忽略它,只暗自把持住心思不顺着想象下去。奈何这不安却兀自膨胀了。看不见的兽的皮毛刮骚着心腑,不知不觉间让手脚都渗出虚汗,微冷发麻。赵煊打了个寒颤,觉得莫名可笑,真是荒诞得很已经走到今日,还瞎想甚么。

穿过中庭时,忽而传来一声尖利嗥叫,夹着数声吠咬震碎了快要凝结成冰的黄昏。便见缇骑扯直了绳子,将条冲突扑腾的黄狗朝后院拽去。那狗只弓背绷腿不肯挪动,四爪在雪地上拖出一条深沟来。赵煊硬生生停下脚,喝道:“放开!”禁卫应声跪地,却不敢当真撒开手里的绳子。阿福挣着半截麻绳朝赵煊跳过来,不知被吓到还是怎的,呜呜嗷嗷叫个不住,竟咬住他半截衣角甩头撕扯。

赵煊心中莫名烦躁,俯身在它头上胡乱拍了两下:“阿福,老实些!”却被阿福人立起来扒住了衣摆。

赵煊顿了顿,没有将它丢开。那时也是这样冷的寒冬,这样厚的雪。先生将巴掌大的阿福捧起来,教他提起衣襟兜住。果真是“给了活路,便活了”,如今狗儿立起来却能够到腰了。

只呆了一霎,赵煊霍地转身朝西院跑去,臂间夹的小箱子里稀里哗啦响成一片。背后的阿福追着他吠叫起来。

终于奔至月洞门边时,陡然住了步子。他战战兢兢屏了吐息,随手扶住门边一丛细竹,探身朝里看。竹叶上沉甸甸盖了雪,一碰便纷纷滑落下来撒了一脖子。赵煊浑然未觉,只定定瞧着院子里的背影依旧好好地坐在那里,倚着石桌,同先前一模一样。

这趟往返其实只费了不到半刻。此时金乌将堕,暮色四合,东方灰蒙蒙沉黯欲死,西天却明晃晃绚丽之极。

赵煊恍然走上前,看也不看,胡乱将箱子放在地上,便在严鸾身前慢慢蹲下,攥住了他露在斗篷外的那只手。

似乎的确有什么不一样了。

夕阳无遮无拦地迎面照过来。严鸾垂眼看着他,不知是晚霞还是夕照,将他脸上染得一片绯红,再不复先前的苍白,额角甚至覆着细密晶莹的汗珠。双眼也亮极,一双瞳仁里融着落日的斜晖,黑眼珠便闪烁着细碎的金光。

赵煊痴痴看着,忽然发现闪烁的并非晚照,只因眼睫的细微颤抖。心思突然便凝住了,难以再往下深想、他张了张嘴,听见自己僵硬沙哑的声音:“先生……”

右手突地被反握住了,力道大得让人骨头发疼。严鸾极慢地俯下身,嗓音轻虚而温柔,却也微微发着颤,:“煊儿……答应过我。一言、九鼎。”

抓在腕上的手指水一般凉,温度正从掌心渐渐退去。赵煊怔然低下头,便见那只瘦削苍白的手渐渐松了握力。裘皮斗篷下露出一片黛色衣袍,恰有颗鲜红的珠子恰好顺着袍角滚落下来,被一缕夕阳照得透亮夺目。红玛瑙似的,直坠入缟白的雪地。

赵煊的目光逐着它落下。昏昏然想起早上失手打翻的一瓶岁朝清供,那簇南天竹的红果也是这般跌落在雪中,脆生生红得眩目。眼前这颗却迅速消失在雪里,晕染开了一小圈淡红。紧接着又是一滴。

赵煊突然起身一把抱住了他,朝院门外嘶叫道:“召太医!随便哪个大夫!快!”再低头看时,便见严鸾弓下腰痉挛起来,一直藏在斗篷里的那只手被他捏住便乖乖垂了下来,湿黏黏红通通的五指一松,便有淋漓的热流浇在两人紧扣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