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了那件滑稽的新妇罗裙,男人正常打扮的模样要比徐沭禾想象的好看许多。他披着件浅色外衫屈膝倚坐在角亭中,整个人浸在阳光里,浑身都透着股懒散的劲儿。那双乌黑润泽的眸子循声朝徐沭禾看了过来,端正的眉眼间泛起一丝笑意,他听见他问:“小家伙,你是谁?”

徐沭禾没有回答他,只是将目光落到男人那突兀的大肚上,“他还有多久会出生?”

“大夫说还得三个月。”周拓没有介意他的无礼,仍是好脾气地笑着。他目光柔和地看了眼自己的腹部,旋即指了指桌上那堆糕点,“要吃吗?”

徐沭禾摇了摇头,仍然站在角亭外。

男人没有勉强他,见他沉默着不愿靠近便也不再说话。那双好看的眼睛再次缓缓阖上,周拓倚着亭柱,似是要继续方才被打断的小憩。

“周拓。”忽地,身后传来了一道清冽的嗓音。徐沭禾神色一愣,青年颀长的身影就已经绕过他径直走进了角亭。

男人没有睁眼,只是略带笑意地回了声,“泽兰又把你叫来了?”

站在他身边的人没有回答,只是从桌上端起了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汤药。随即便在徐沭禾有些愕然的目光里将手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瓷碗落在石桌上放出了一声轻响,周拓闻声这才睁开了眼。黑眸里毫无睡意,他看着一旁替他喝完补药的青年,唇边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好喝吗?”

徐沭禾看不见阮翊泽此时的神色,只听见从那侧身背对他的身影处传来了一声似有些无奈的叹息。

“家中有客人,我得过去了。”跟着,他又听见对方这般说道。

男人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指着僵在亭外的他说:“这小家伙应是和客人一道的,将他一块带出去吧。”

话音落下,青年才似是想起了徐沭禾一般,狭长清明的浅色眸子朝他看了过来,徐沭禾被那眼底的冷淡看得如芒刺背,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能挤出个合适的理由。

修长清瘦的青年朝他走来,靠近他淡声道:“徐小公子,跟我来吧。你父兄该是等得有些着急了。”

徐沭禾抬头看了眼阮翊泽,呐呐地应了声,跟在对方的身后慢慢远离了角亭。

走出一段路,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远远地看见那高大的男人似乎倚着亭柱又睡着了。

“他自有孕后一直嗜睡。”突然,头顶又一次响起了那声清凌的嗓音。

徐沭禾乍然回过头,仰头看着对方轮廓秀丽的侧脸,忽地想起了男人那双带笑的眼眸。脸上不由泛起了先前一直压抑着的怜悯,他轻声开口道:“他说还有三个月。可先前我听爹说,婚期就定在......”

未尽的话在对方垂眸看过来的目光中陡然冻住,而没得徐沭禾再开口说什么,那道目光就又收了回去。

徐沭禾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朝着对方的背影小跑过去。

若是不愿意,为何还......

“小公子可有弟妹?”语气平静的问话落入耳中,徐沭禾猛地一惊,才发现自己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他抬头看向青年,却见对方停下步子,神情淡漠地看着远处,眸中先前那抹叫人害怕的森冷已然褪去。

“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徐沭禾有些茫然地回答道,并不明白对方这话的意思。

“是吗?”阮翊泽的脸上不辨喜怒,他淡淡地应了声,旋即又往前走去。

徐沭禾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似是听见了声微不可闻的低喃:“那可真叫人羡慕......”

那声音实在太轻,轻到他转瞬便将其当做了错觉。

徐家与阮家的婚期最终定在了五月廿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