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兰身子一震,旋即似被针扎般蓦地垂下眸不再看他,只沉默着抬起手继续替他擦了擦汗,余光里又一条被血浸透的布帛从男人身下取了出来,清洗布帛的铜盆里的水顷刻间又被染红。片刻后有人喊了泽兰一声,她本能地站起身转身接过了那盆沉甸甸的血水,一言不发地端着铜盆一如之前一般往屋外走去。

这之中周拓没有叫住她,身后门帘挡住的内室里除了接生婆子间几声急促的交谈外再没有别的声响。

踏出门槛,一步一步往墀下走,先前的青衣婢女再次迎上来伸手准备从泽兰手中接过铜盆。

“呀。”婢女轻呼了一声,“泽兰姐姐你怎么在发抖?”说着,她似是明白了什么,一边快速地抓着盆沿边一边低声安慰了句,“姐姐是被吓到了吧?其实我也有些发憷呢......毕竟这么多血......”

她还要继续说下去,不远处却传来了催促声。于是婢女神色一凝当即不敢再多言,匆匆又安慰了泽兰一句后便赶忙转身离开了。

那声催促的对象自然也包含泽兰在内,可她一想到刚刚男人那张浑不在意的笑脸和那句轻描带写的“剖开肚子

“,掩在袖子下的手指就止不住地发颤。

有些无措地看了眼阶墀上微掩的门牖,在第二声催促来临前,泽兰深呼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抬起了脚。

只是不曾想,被雨水浸湿的鞋尖才刚踏上阶墀,身后便骤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少年又惊又怒的喊声乍然在院门处响起,泽兰慌忙转头,就看见一道被矮个小厮搀扶着的修长身影正扯着方才和泽兰说话的那名婢女厉声诘问,“这是怎么回事?!”

暗淡的天光下,少年苍白疲惫的俊丽面容因怒意而染上了些血色,尚未长开的精致眉眼间满是惊惶的怒意。

二少爷这是从祠堂出来了?

泽兰愣了愣,隔着雾蒙的雨幕认出了少年正是前些日被关进祠堂思过的阮奕渲。跟着,她像是想起什么,脸色一正,赶紧往对方所在的月洞门跑去。

院门这头的婢女被阮奕渲扯得踉跄几下,还来不及说话,端着的铜盆就先一个不稳哐当一声摔落在地。殷红的血水哗啦洒在潮湿的地面上,随即又立刻被雨水冲刷干净,转瞬就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一丝腥气。

些微的铁锈味再一次刺激到了阮奕渲,他抓着婢女肩膀的手忽地又用力了几分,语气又急又怒,“拓哥他怎么样了?!”

然而婢女被勃然大怒的少年吓得花容失色,支支吾吾好一会儿都没能挤出句完整的话。阮奕渲低骂了一声,旋即想起了什么,狠狠地甩开扯着婢女的手,忙抬起头匆匆环顾四周,却没能找到预想中的颀长身影。

想法落空,他愈发暴躁了,“我哥呢?!这个时候他人呢?!”

“二少爷。”从墀上走下来的泽兰恰在此时走到少年身旁,见状急忙轻声解释道,“大少爷前两日与老爷一同出发去南陵,如今不在府中。您......”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少年脸上怒意陡然一怔,旋即眸中怒色骤然更炽,眸底寒光翻涌,淡褐色的眼瞳霎时变得深暗了许多,“南陵?”

泽兰被少年眼中那森然的怒意看得心中一悸,一下子忘了该继续说什么。

“……他居然真的去了。”只是阮奕渲似乎也不在意她未说完的话,晦暗的目光抬起看向朦胧雨雾中紧阖的门牖。泽兰惊疑不定地望着他恨声从喉间挤出了几个字,正嗫嚅着想要开口,对方却已猛地一把推开了身旁小厮的搀扶,顶着雨幕脚步虚浮地就往屋子里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