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名是八六。

江帆躺在床上,呆愣着,许久手指尖才轻微哆嗦起来。他想起那个夏天,他第一次莽撞地在网上找上杜君棠,杜君棠回复他时的心情。

庭中的白玉兰仿佛于一夜之间次第开放,蓬勃又矜贵。

比花开更悄然,在江帆不知不觉时,杜君棠早已为“八六”这个名字赋予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正午时超市人不多,江帆拖着带轱辘的购物篮,经过每一个货架时都会停一停。买杜君棠喜欢吃的饼干,买杜君棠喜欢买给他的牛奶。

像从前他们一起逛超市时那样。江帆一点点还原着当时的场景,忽然发现购物筐里放了太多甜口味的零食,可杜君棠似乎没那么爱吃甜。

又一袋什么东西扔进了筐里,江帆沉默地垂头,无比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孤单。

他分明感到了一道炙热的视线快从后背洞穿了他,可他不能回头。

那感觉并不陌生,似乎最初在学校时就是这样的。因为感觉到了这目光,所以才格外想找寻到源头。

竟然也不知道是谁追逐着谁了。

路过熟悉的货架,挑选熟悉的货品,杜君棠跟着江帆,全看在了眼里。他甚至无厘头地觉得这是江帆狡猾的手段,他几乎克制不住内心的酸胀。

可他又太清楚江帆的迟钝,狡猾一词于那人一点不相称。而江帆又确乎有那样的本事,叫人无论如何都没法轻易忘了他。

目光擦过棒球帽的帽檐,落到了江帆的身上。那人蹲下身挑果冻,稍一转头就能将他装进眼里。

可他没有,他的头更低几分,快速取了货物,又站起来。

从以前到现在,江帆永远都那么乖。他野得恨不得于广阔的四野间疾驰,却能因为杜君棠一声口哨停下脚步。

自由,忠诚,烈火燎原般动人。

两个心照不宣的人,在超市里几乎绕了一中午。

结账时,又一条短信发来:“老样子。”

江帆把买好的东西放到了寄存柜里,转身朝超市旁的卫生间走去。

照旧的,他先进去,片刻后,隔壁也有人进去了。

电话铃响。

接通后,谁也没说话。

似乎是走一圈又回到了起点,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江帆忍耐着,忍耐着;他最讨厌忍耐。

直到隔板处传来一阵无规律的敲击声,江帆脑袋里那根紧绷的弦“嗡”一声就断了。

仿佛存在着某种仪式感,而江帆分外痛恨,且急于摆脱。

他用吞咽唾沫的动作压住哽咽,试探着叫了一声:“八六。”

“嗯。”那边很轻很轻地应道。

他又叫:“八六。”

那边耐心地继续回他:“嗯。”

周遭又陷入沉默。

“手放上来。”

杜君棠压低了声音,江帆循着那敲击声,约莫找到了隔板上被敲得微微震动的那处,指腹触了上去。

似乎是感觉到了。

隔着冰凉坚硬的隔板,指腹和指腹无声地碰在一处,连通了血液,连通了砰砰直跳的心脏。

“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江帆颤抖的尾音再也藏不住任何心事;而杜君棠再也说不出任何拒绝他的话。

江帆从寄存柜取出了购物袋朝正门走,杜君棠自小路绕上了主道。

绕着超市,一南一北,等着遇上的时候。

接通的电话里没人说话。被正午的烈日炙烤着,江帆在稀稀拉拉的人群里一眼认出了头戴棒球帽的杜君棠。

杜君棠握着手机,也看向他。他们缓步向前,只有呼吸声在轻轻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