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他走到床前,掀开了自己莫名被展得大开的被子。
臭臭的尸体已经僵硬了。
它嘴巴微张着,一动不动,连胸口微弱的起伏也没有了。杜君棠的手碰上去,臭臭硬得像块石头。
它再也不会用脑袋蹭他的胸膛了。
它身上还插着留置针,它还等着他去救他,它明明那么痛,却为他坚持了那么久。
你快点长大,我给你洗香香。
等你好起来,我要叫你臭臭。
乖臭臭,等一等,明天我再带你看病去。
他是个彻底的垃圾废物,他一样也没做到。
那低低的猫叫声忽的断绝,取而代之的是孩童歇斯底里的哭嚎声。
是他的哭声。
杜君棠骤然从睡梦中惊醒,直挺挺坐了起来,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薄毯。薄毯下除了他自己,什么也没有。
他从沙发上下来,按亮了客厅的灯,走到饮水机跟前接水。
压在胸口的巨石无论如何都挪不开,杜君棠知道自己今晚没可能再睡下,坐在矮几前抬手拆了一包烟。
半支烟的功夫,卧室门开了。彭筱烟倚在门框边,显然没睡醒,半眯着眼睛叫了他一声祖宗。
“你这第几宿了?”彭筱烟趿拉着拖鞋走过来,也不坐下,弯腰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点着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杜君棠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四十九。他语气里带了歉意:“我动作尽量轻了。”
“没怪你,怪我睡得浅。”彭筱烟吐出口烟圈,接着道,“头几晚也没问你,怎么了这是?”
“说不清,”杜君棠掐了掐眉心,闭了眼,藏住了眼里的血丝,他好半天才略微哽咽道,“我梦见臭臭了。”
这茬儿杜君棠和彭筱烟提过,该是杜君棠心底一块伤,两人长大之后,她再没听杜君棠谈起过那只小猫。
“他们就快来了……我知道,他们很快就来……”杜君棠拧灭了手中的烟,抬起一双眼去看彭筱烟,话中带了恳求,“你帮我把他藏起来,好不好?”
彭筱烟听懂了杜君棠话里的“他”是谁。
她沉默许久,杜君棠固执地看着她。
彭筱烟当初在知道臭臭这事后,和杜君棠提过许多次送他只小白猫。
彼时他已搬离了老宅,住在自己的公寓,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养一切自己想养的小玩意儿。
可他没要。他分明喜欢的,公寓里的流浪猫全仰仗他照顾,他偏不养。
彭筱烟太清楚这人有多死心眼。
“小棠,”她许久没这么叫过杜君棠,她几乎是无可奈何地叹道,“他是个人,不是什么小动物。”
“可我不想走……”杜君棠卸下了重重防备,一双眼透亮,仿佛能叫人看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我走?”
彭筱烟在那双眼里读尽了少年人的迷茫。
“是不是我喜欢的,我都不配拥有?”杜君棠低声问她,嗓音沙哑。
他喜欢的,永远不得善终,他于是谁也不敢喜欢,宁肯错过,也不肯成了别人的拖累。
“我明明已经走这么远了,我什么都不要,杜家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彭筱烟被这话问得哽咽了,她清清楚楚在杜君棠眼里看到了脆弱。这小孩满身锋芒地活到今天,她几乎快忘了他铠甲下是一副寻常的肉身。
会疼,疼了会叫。
杜君棠紧蹙的眉头下,是一双起了雾气的眼,眼底填满了受伤与痛苦。
那是到了极致的凄惘,仿佛多看一眼,都要被这目光刺痛心脏。
“他是我长这么大,最喜欢的人。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想要他。”杜君棠沉声说出这千斤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