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他又是余先生了。他有一整层做书房与会客厅,房间中央摆了一张漂亮的茶桌, 一半放他的手稿书籍,一半放他价值不菲的茶具。不论男女老幼,思想学问,所有人都能坐在他的桌前,同喝一壶茶,听听彼此的见解。

黎应晨趴在桌前,饶有兴趣地把玩着一只茶宠。她逗逗那只会变色的□□,抬起头来问:“话说回来,陆溪当年为什么和长庐家决裂,你又为什么要保持少年时期的样子呢?”

普拉瓦卡低头,轻轻抿一口茶:“在真正的世界里,陆溪用尽了她余生的四十年,来反对先生的八方望春亭血祭。”

吊树影一入昆仑不复返,摘星楼重归群龙无首。一部分长庐的学生站出来,想要集结力量,重新启动这场血祭。

在那段末日之前的血腥时间,有更多人向着更多方向做过不对的努力。

“她杀了太多的知己好友,手足至亲。我也一样。”

普拉瓦卡闭着眼睛说。

“到了最后,几十年血雨腥风已过,临终之时,我们双手交握,达成了一个共识。”

“我们生命中最快乐的那段日子,还是少年不知事时,一起偷跑到后门那棵桃花树下。我去看书,她去练剑。”

他是个不像奴隶的奴隶,她是个不像小姐的小姐。各自有各自执着的事情,春光骤暖,不知岁月。

一切结束那一天,漫天桃花染血。陆溪呛咳着,抱紧已经停止呼吸的普拉瓦卡,闭上含泪的眼睛。

如果还有来生,她想要一辈子都做一个纯粹的少年,剑尖向前,永不停歇。

再不用考虑旁的事情,面对如此多复杂的血孽重债。

“想当年,长庐松云用一个南洋褐奴做贴身仆人,没少被人攻讦。”吊树影说,“没想到,你会成为他最出色的学生。”

普拉瓦卡捏着茶杯道:“褐奴地位卑微,终身不得放奴籍。但是长庐先生却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跟随他听课研学。我至今感激不尽。”

“大概是因为他他能理解你。”

吊树影抿一口茶。

“长庐松云早年的学说离谱荒诞,四处受人排挤。后来我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在摘星楼出任长老,他才有余裕将研究补充完整,功成名就。”

普拉瓦卡目光温和:“谢谢您,余先生。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先生临死前,会指名您来为他送葬。”

黎应晨侧目:“你不是讨厌他吗?还叫人家老狗。”

吊树影坐回椅子上:“摘星楼大门敞开,广渡天下生灵。”

人类终有极限,终有谬误,有的汗水至关重要,有的鲜血则毫无意义。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在未来真正到来之前,没有人能预料到,最终会是哪一种方向,能够踏破历史的迷雾。

所以我们应该认同尽可能多的可能性。

任何人都应该有机会受到教育。任何学说都应该有土壤发展壮大。

摘星楼是这样想,如今的八方望春亭,也是这样想。

兼容并蓄,海纳百川,广渡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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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宫归位,因为正面感情而留存于世的死者们应邀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