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个套上,赶车的?时候好挡风。”蔺师仪从为数不多的?家当?里挑挑拣拣,好不容易翻出件带兜帽的?袍子,索性也给她套上,低眉,将脖颈上的?细绳系紧。
蔺师仪的?衣物于她而?言显然是宽大了许多的?,再把兜帽一戴,整个人都被拢进了黑色的?布料里,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让人一眼便知,这是个饿得面黄肌瘦的?穷鬼。
“别?忙到太晚了,我多抄几本书,总能凑够钱的?。”
“……嗯。”
原以为这副装扮会穷酸得有些夸张,可多跑了几日,多进了几个村子,与那些人比起来,她竟算是难得的?体面了同样是买不起棉衣,可少有人能同她一般裹上六层的?。
那这个冬天,大抵是能熬过去?的?吧?
生意已不是第一天做了,这几个村子她早就跑遍了,现下人人都知平溪村有个丑姑娘会来村口贩肉,便不再需要她叫嚷了。
楚火落把驴子拴在树干,自己?则站在树底下,虽说枝上的?叶子早落得稀稀拉拉的?,挡不住几片雪,但?多少也算个心理安慰。
她今日已跑了三个村子了,放在平日就该收拾东西回家了,但?今天是除夕,车上的?肉剩得也不多,干脆再跑跑,把货卖干净,凑出年贡,还能余下些钱买米。
“李大爷,过年了,不买些肉回去?嘛?”
楚火落跺了跺冻得麻木的?脚,脚趾和脚跟便涌上来一股钻心的?疼,只能呲牙咧嘴地忍下去?。
来人盯着车里的?肉,咽了口口水,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生啃,只是理智和楚火落腰间悬着的?杀猪刀拦着,他只能万般不情愿地挪开?目光,“今年的?赋税又?涨了,吃不起咯!”
同为穷人的?楚火落没法大方施舍出一块肉去?,便只能搓着手,祈祷下一个来的?是位有钱的?主。
大约是兜里的?银子都上交给了朝廷,拢共才?拉到这四五斤肉,硬是熬到了快亥时才?卖完,至于剩下的?一点猪下水,要不然自己?吃了?
楚火落一边收拣着东西,一边思考以蔺师仪的?厨艺能不能做这么复杂的?食材,要不要提前去?村子里问问这东西该怎么做。
“丫头!”
楚火落抬头,见到个干瘪的?老头,身上的?衣物虽数t?不清打了多少个补丁,可到底是夹了棉的?,怀里抱着个小坛子,上面堆了一层白,显然在外头站了有一会儿了。
老头用袖口将浮雪扫去?,尽量让他那坛子变得顺眼些,“这是我自家酿的?酒,我也知道不值什么钱,多的?不敢要,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把你?剩下的?猪下水换给我?”
“好赖是过年呢,我想让家里人尝尝肉味儿。”
是了,好赖是过年呢。
楚火落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该庆贺一番的?日子,肉是吃不起的?,那,喝些酒?
鉴于蔺师仪的?厨艺只在不能入口和勉强入口之?间徘徊,她到底还是点头,选择带一坛不会出错的?酒回家。
她整个人缩在袍子里,低伏着趴在驴背上,以期能让自己?暖和些。
只是今日实?在太冷了,漫天的?雪不要钱似的?拼命往下落,每一朵都比她被褥里的?棉花还要厚实?许多,偏生这样密密麻麻地盖了她满头满背,捂不出丁点儿暖气,只有丝丝缕缕的?冷透过衣料,渗进骨髓。
她只能每隔上一段,便抖抖袍子,把那些虚假的?白色“棉花”给扔下去?,只是撑不了多久,就又?会被淋成与天地同色的?白。
朝冻僵的?两手哈了些聊胜于无的?热气,勉强活动了下手指,眯着眼睛,在纯然的?黑与白之?间判断,离家还有多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