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亭愣了愣,深深地看着郁宁,好像能感受到傻子那份赤诚滚烫的情感,纯粹又温暖,让人贪恋,竟对谢盏生出了几分嫉妒。

“像他那样生来就是妖怪的大妖,岂肯轻易为情所累,”鹤亭玩笑似的说,“不如你来喜欢我啊,等你老了死了,我也不嫌你,下辈子来找你,怎么样,是不是比喜欢谢盏好?”

郁宁说:“……这怎么可以说换就换?”

鹤亭也反应了过来,却有点儿不服气,“怎么不行,我哪儿不如谢盏?”

郁宁一下子笑了,“你很好啊,但是谢盏在我眼里谁都比不上。”

鹤亭看着他,不由得恍了恍神,说:“他可是妖怪。”

郁宁说:“妖怪怎么啦,妖怪我也喜欢。”

鹤亭沉默了半晌,“以前,我有个朋友,他也是个傻子,可我成了鬼,他就怕我了。”

郁宁怔了怔,鹤亭垂着眼睫毛,脸上有几分落寞,他犹豫了片刻,把手心里剩下的一颗柿子放到鹤亭手上。

鹤亭低头看着掌心的柿子,掂了掂,对郁宁一笑,“然后我就把他活生生吓死了。”

郁宁睁大了眼睛,鹤亭情绪无常,变脸翻书似的,郁宁委实有些无措,一下子不知说什么。

鹤亭浑不在意。

那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鹤亭十三岁之前,过得是富家少爷的日子,家底殷实,父母恩爱,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没成想遭了小人算计,他爹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他娘也跟了去。

鹤亭尚且年少,根本撑不起千疮百孔的家业,何况还有豺狼窥伺。后来,鹤亭被赶出了家门,彻彻底底地跌入泥里。

天之骄子沦落街头历来是旁人百看不厌的戏码,更无人会为一个孤儿雪中送炭。鹤亭那时受尽了冷眼风霜,脏兮兮的同街头乞丐无异,没少被人扔石头,一条腿也被混混恶意打折了,天地之大,根本无处容身。

后来是个傻子伸手拉了他一把。

那傻子长了鹤亭五六岁,把鹤亭背了起来,带到家徒四壁的破屋子里。

鹤亭那时像把尖锐的刀,恨不得将所有靠近的人都捅个鲜血淋漓,更遑论一个傻子。

他嫌弃傻子傻,脏兮兮的,没少对他发脾气,傻子却只会乐呵呵地冲他笑,馒头包子分他一半,一碗稀粥都多往他嘴里送一口。

经年日久,鹤亭终于软化了,同傻子相依为命。

那间屋子破极了,一到下雨,外头滴水里头也滴水,鹤亭索性冒着大雨爬上去屋顶补瓦,傻子杵在雨中看他,一副焦急又担心的样子。

鹤亭下来的时候,傻子忙拿自己的干衣服给他擦脸,鹤亭一动不动地,嘴角却扬了起来,还不如傻子人高,看着他下巴滴落的雨水,拿手背揩了开,说,再等两年,等我长大了,我把我的东西拿回来,傻子,我让你当少爷,当主子。

到时候,我是大少爷,你是二少爷,咱们一起住住最好的房子,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鹤亭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那天傻子受了骗,神秘兮兮地说要带他去个好地方,鹤亭对他深信不疑。

没想到,等着他的却是鹰犬虎口,是来以绝后患斩草除根的人。

傻子全然不知,天真地问他,这里漂不漂亮?

鹤亭看着他,漂亮,岂会不漂亮,八角小亭,溪水潺潺,正当季,青山上的桃花儿都开了,堪称精致如画。

鹤亭面不改色,对傻子说,你先回去,等我回来。

傻子乖乖点头,那你早点回来啊,今天你生辰,我给你做长寿面。

鹤亭道,放两个鸡蛋。

傻子乐呵呵地说,我等你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