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氏觉得儿子这话说得礼貌又有分寸,遂轻颔首。

徐元寿说者无意,陆承却是听者有心。

他一直知道,他爹虽然细致,但这份细致是分对象的。父亲温文的外表下其实也藏着一颗分外冷漠的心。

端看几年前,爹是如何铁面无私地处置那个害了阿意的陈姨娘和陆家宗族里头的人,就可见一斑了。

他绝不会随便对陌生人给予怜悯和善意,遑论陌生女子。

为何偏偏会对徐意如此?

难道爹也觉得她……

陆承凝眉,他问:“你今日在寺里碰见了我爹吗?”这是背上徐意后,陆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语气?低沉。

徐意知道他听见了徐元寿的话,遂没反驳,道了声“是”。

陆承的眉心微动?,他神色莫测。

那头,徐元寿已?经走到?了陆纨跟前,

有陆承的这层关系在,管陆纨叫阁老未免太生疏,徐元寿半鞠了躬,口称:“陆伯父。”

陆纨对徐元寿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徐元寿笑道:“我是来替阿姐道谢的。今日实在麻烦陆伯父了,阿姐承蒙您的关照。”

陆纨的神色温和,他淡淡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过于介怀。”

陆纨表现得越客气?,徐元寿便越不好意思,他再三解释道:“本来您给我们送药时,我就想去您的院子里向?您道谢,可陆伯父的仆从说您急着下山,我们才作罢。但是我娘和阿姐都一个劲儿地说陆伯父细心周到?,一定要?让我好好谢谢您。”

言罢,徐元寿又对陆纨行了个礼。

陆纨示意长天扶起他。

沉默片刻,陆纨启唇道:“药膏一日擦三次,这几天少下地、少见水。”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不仅徐元寿听见了,陆承和他背上的徐意也都听见了。

徐元寿嗓音洪亮地道了声“诶”。

陆承抿紧嘴唇,他心中的某些念头明明灭灭。

徐意则神情惘然,她臻首低垂,不知如何是好。她悄悄看了陆纨眼?,视线继而更久地停留在了背着她的陆承身上,她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下。

徐元寿道谢完后又回?到?了盛氏他们这边。

陆纨微微一顿,最终没再看儿子和徐意一眼?,他扭头先下了山。

见到?父亲离开?,陆承垂下眼?睛,他再次问徐意:“是我爹主动?借衣裳给你穿的吗?”

徐意喉咙咽了咽,她说:“是。”

“也是他主动?给你送的药膏?”陆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嗓音沙哑。

徐意望着他的后脖颈和耳垂,依旧只有一个字:“是。”

那可真是不同寻常啊。

陆承心想。

在一脚踏出?寺庙的门?槛前,陆承最后回?头望了眼?天福寺里连绵的庙宇。

层层乌云中,一抹阳光斜射出?来,将远处大雄宝殿里头的金身佛像映照得巍峨肃穆。他与那佛像上仿佛透着无限慈悲的双眸对视着。他的神情忽而困顿,忽而沉重,心头浮起一股空荡荡的茫然。

还是徐元寿在旁边连着催促几声“走啦安庭哥”,陆承才回?过神,他说:“走。”

下山的路上,陆承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雨后的青泥中,背后的小姑娘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像是睡着了般,但陆承知道她没有。

她的呼吸声时长时短,时停时放,不是睡梦中人该有的频率。

陆承望着黄土地上的泥巴脚印,他突然开?口道:“我要?去河南了。”

徐意顿了几秒才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她发怔地问:“啊,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