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人都要死,死得如此惊世骇俗更是幸事,死在草原的神明手上也好过走在路上摔一跤摔死。
只有塞拉尔并未忘记复仇黑豹一事,他的武器从不离身,有时和部族的年轻人走出聚落,顺着荒原走进遥远的天际,目光总是在寻觅代表着灾厄的黑色猛兽。
上帝的儿子被流放人间,成了弓箭手。
顾清手臂上的伤口轻了许多,解开绷带,露出一道道粉色的伤痕,在雪白的腕子上十分明显,他害怕这只手再也不能灵活动作,总给自己找事情做。
部落里的人说顾清长得好看又乖巧,除了太古怪太安静,不会说话,却是个活脱脱的贤良新娘,他为塞拉尔做了一根根羽箭,睫毛垂着,神色认真,好似忘却了身边的世界。
平静的日子在平静的晌午忽然被打破。
健壮的年轻人扛着塞拉尔跌跌撞撞掀开帐篷冲进去时,大眼睛的新娘正坐在床边,雪白的颈子上套着玛瑙石的装饰品,赤脚放在地上的毯边,脚趾都雪白莹润,他手中打磨着石头,停下了动作。
“塞拉尔?”
青年们听不懂,目光在顾清身上定定望了几秒,接着用顾清听不懂的语言快速地说着什么,一面将塞拉尔放到床上去。
一大片鲜红映入顾清的眼眸,他站起身,手中的石块掉落在地。
想要杀死灾厄的年轻弓箭手被灾厄先降临于脊背上。
身旁人说着什么,顾清下意识上前,伸手解开塞拉尔被鲜血沁得深红的衣衫,那衣服被撕成一片一片,随着衣衫被解下,深色肌肤上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伤口叫人不忍直视。
“发生了什么?”
听到顾清颤抖的声音,原本昏迷的男人缓慢睁开了眼,他微微皱眉,并不呼痛,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叫清。
顾清问不出所以然,他半跪在床边,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塞拉尔,族长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一圈人跟着从顾清面前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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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尔伤的太重,族长问同行的青年,顾清抬起头去,捕捉到几个词语,他又低头去看,男人的伤口与他手臂上的伤口相似,只是狰狞的多,他一定奋力反击,可残暴的猛兽要大的多,凶悍的多,也愤怒的多。
晚星闪烁。
顾清趴在床头,在塞拉尔苏醒时,他身子一惊,抬起头来,撑起上半身靠近床榻上的男人。
“塞拉尔……”
年轻的男人垂下眼眸来,他的神态依旧看不出狰狞的痛苦与绝望的自救来,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顾清,呢喃着“清”字,低低地咳嗽时侧过头去。
他是草原上的灵魂,与周围的一切合奏和鸣,自然知道自己正在谢幕。
“别哭。”
顾清这才发现自己掉了眼泪,他一定是被草原上的日子同化了,哪怕知道这年轻的男人命不久矣,整整一天心底却是一片平静和忧愁,塞拉尔说话的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掉了眼泪。
顾清靠近塞拉尔,双手握着他的手掌,他的大眼睛闪烁着水光,他说:“你别死。”
塞拉尔理解不了“死”这个字。
他看着顾清,连回握新娘的力气都没有,晨曦的微风吹进帐篷,带来独属于这片土地的甜香。
塞拉尔说:“我要走了。”
这是顾清第一次听他说“我”这个字,塞拉尔总是独特地用第三人称诉说一切,好似他只是个旁观者,好似塞拉尔只是活在他口中的一个强大年轻的痴情弓箭手。
但这一刻,躺在榻上的人定定地看着他,并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平静地吐露自己的命运。
“清……”他又叫顾清的名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