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婵问:“你离开京城,魏千户可知晓?”
乔云云摇头:“我未同他说,但他是个机敏的人,想来应有所察觉。”
林婵道:“你们不能......”
乔云云打断道:“不能。”
林婵问:“怎就不能?”
乔云云默了会儿,平静道:“如若十四年前灯油案不曾发生,我还是县令之女,他乃油户之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结婚生子,想来日子喜乐幸福。无奈天不遂人愿,我们背负血海深仇,身心残缺破败,每当对视时,如照镜子,皆是对方最不堪的模样。看一次痛一次,伤口难愈,鲜血淋漓,就算平冤昭雪、大仇得报,我们也再回不去了。倒不如放过彼此,时日久长,应会淡忘罢。”
林婵落下泪来,乔云云勉力笑道:“我没哭,你倒哭了。奶奶莫哭,未尝不是一桩好事。”掏出汗巾子替她拭泪。
林婵伤感问:“你要去哪儿呢?甚么时候再回来?”
乔云云道:“这些年只顾筹谋复仇,一年四季,城市山河,都不曾入过眼底,想着先四处走走看看,甚么时候回来?”她略顿道:“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林婵将自己商户印牌给她,说道:“日后有用我、想见我时,拿此牌去任一商铺,我便知晓了。”
乔云云接过道:“那我要小心收好了。”又说了很久的话儿,秋风乍起,她抬头,恰见一横秋雁南飞,笑道:“我真得要走了。”转身要上马车。
林婵道:“你等一等。”从轿里捧出一束粉红菊花,递她手里,乔云云称赞:“好美的菊呀!”
林婵道:“花神得与换新妆,不著仙家金缕裳。也学时人尚红粉,依前风味带黄香。微醺有意随风舞,独立无言任雨荒。(项安世)这叫桃花菊,只有京城有。你要好好地,活得有滋有味儿才行。”
乔云云终是绷不住了,伸手紧紧抱住林婵,片刻后才松开,红着眼睛道:“沈娇凄苦半生,原是活不下去的,但因得遇奶奶,胆胆相照,真心以待,又让她有了活的勇气。”深深的道个万福。
林婵望着马车摇摇晃晃,驶出城门,再也看不见影了,叹息了一声,正要上轿,忽见五个和尚,排成一队儿,皆穿茶褐衣,披袈裟,脚趿芒鞋,肩背布袋,从她面前经过,其中有个和尚,脑袋新剃,泛青头皮烧点香疤,素眉净眼,甚为熟悉。不由唤了声:“萧旻。”没人理她,他们走得极快,似赶着出城,小眉张望问:“旻少爷在哪?”
林婵道:“我看错了。”或许真是她看错了。
有道是:光阴似箭,流光易过,菊残雁飞,才见中秋圆月,一阵冬风起,忽听雪打窗纸声。
萧云彰站在门首红笼处,听安海公公说话,待他言毕,沉默半晌,方道:“十四年前灯油案已结,我们活的人,不该再受困其中,皆往前看,未来很长,放过自己罢。”
安海公公冷笑问:“灯油案,老皇帝及孝德公主、萧肃康魏泰,虽死得死,惩得惩,但绝非他几个,还有人隐在暗处,朱宁煜真就甚么也不知?九爷甘心么!”
萧云彰道:“我旧年携妻南下,拜见丈人,他曾是前詹事,因灯油案,贬任浙江府任同知。我曾寄希望他告诉我真相,他只说,查又如何,不查又能怎地,所谓真相,不过是皇权一道旨,官宦一席话,人命如草芥,水中月,地上霜,一瞬成泡影。他劝我莫再查了,我当时不解,现方了然,也奉劝你,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安海公公道:“你莫劝我,我有自己的路走。”深作一揖,头也不回地离开。
林婵在灯下做针指,忽听小眉禀告:“老爷回来了。”话音刚落,萧云彰已进来,林婵迎前,要接他脱下的大氅,萧云彰搁到一旁,牵她的手坐回矮榻,抚她高隆的肚儿,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