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心一时又归于疾乱,面上尚且平静柔和,试探性地问他道:“上回朕招待不周,还道是惹了魏王不快。把人交给我,魏王当真放心?”
北朝所藏的那部《尚书》在宫中藏书阁,卷帙浩繁,只可能让谢氏入宫修订。他竟能放心?
斛律骁却反问:“太后母仪昭于天下,臣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明晃晃的威胁。
太后心间泛起微微的恼意,面上却还挂着得体的微笑:“如此也好,石经若能修成,也是大功德一桩。等过了中秋,朕会诏她入宫,依汉时曹大家之旧例,入东观藏书阁。”
……
从宣光殿出来已是日头偏西,明月东升,时近中秋,便连月亮也是圆润可喜的模样。
宣光殿外、宫阙檐头的桂树在秋风中窸窣直响,碧油千片漏黄萼,泛着凛冽寒意的空气中有桂香扑鼻。
辇车已停在铺了莲花纹青砖的宫道上,斛律骁正欲上车,却见家中的一名侍卫匆匆忙忙地跑来,脸涨得通红,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禀道:“……大王,大事不好了,太夫人同女郎到您公府去了,二公子特叫奴来禀报您一声!”
他目中一惊,才踏上马凳的乌靴霎时停住,转身对侍从道:“速去备马。”
此刻,慕容氏的马车已然停在了魏王府前,怒气冲冲地,头上步摇乱晃,经由正门入府直往后院去。
“青骓呢?叫他带上那南朝贱妇,出来见我!”
前院府衙内,荑英同封述已结束了一日的公务,预备离开。迎面撞上直入衙署的慕容氏母女,荑英忙拦住她:“太夫人息怒,主上今日上朝还未归来,您且饮杯热茶,耐心等一等。”
慕容氏来得气势汹汹,任谁也瞧得出她是来寻谢窈麻烦的。荑英只想暂时将人稳住,又忙给仆役使眼色让他想办法往宫中递消息。
慕容氏今日一身华服,上衣青罗大袖襦,衣襟上绣着忍冬宝相,下裙红如石榴,织花饰金,艳丽无比。青丝则梳成高髻,上插九树花钗,随她微显急躁的步履珑璁乱晃。钗光鬓影,美艳夺目。
妆容亦精心修饰过了,眼尾胭脂淡扫如桃花,额心饰金箔,簪珥光采,衣裳鲜明,同十四岁的斛律岚走在一起,不似母女,倒似姊妹。
“哼。”
荑英跟随斛律骁多年,同这对母女彼此皆是相熟的。慕容氏冷冷一笑,倒也没有当场发作,“这么说,那臭小子今日是不在了?也好,你领我去见见那妇人吧。”
“我倒要看看是何等绝色,让他不惜得做出不孝之事来,竟敢欺瞒他老娘!”
慕容氏面色不虞,斛律岚却是面露苦笑。昨日谢窈入宫赴宴,那些贵族妇人们回府后一说道,“魏王自南朝带回来的那个妇人甚美”便在洛阳城的高门大院里传开了,自也传到了母亲耳中。回想起那日兄长那日所言的“貌若无盐”、“举止粗俗”,自然觉得被骗,既委屈又生气,又怀着几分一较高低的斗志,自晨时便起来梳妆,精心妆饰了一番后带着她过来了。
她虽好奇那南朝妇人的样貌,然母亲却是个不好相与的,一向厌恶比她漂亮的女子。阿干前日又骗了她,今日,无论那妇人是妍是媸,母亲的怒火怕是都不易平息。
她这般不管不顾地闯进来,恰与封述打了个照面,知晓是魏王母亲,忙垂目施礼。慕容氏却被青年郎君冰玉似的样貌晃了眼睛,奇道:“封郎,你怎会在此处?”
旋即才反应过来,封鉴那老家伙远不如这一个年轻,轮廓虽相似,相貌却稍有不如。但见他生得清俊秀润,映空月色的清华湛湛,被儿子欺骗的怒气霎时抛去了大半,含笑问他:“小郎君叫什么名字?倒是颇为眼熟。”
封述尚不知家中叔父曾为了他已然求到慕容氏床榻上去了,碍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