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巍收回手,也收回此时无益的慈父角色,无情直言,“况且,他醒来看不见你的次数,估计得有几千次。”
明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立刻将视线从父亲脸上移开。
“你早知道有危险,却不做万全的准备,因为对方是低贱的家奴,是你的认知中不值一哂的奴才,沈均不过是为你承担了傲慢的后果。”明巍说话时,每一道皱纹都仿佛流动着沉凝的智慧,“承担不了后果的事情就不要做,这个道理你至今没有接触过。
“因为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是你承担不了的,多的是人前仆后继地为你牺牲,这次也是一样而已。
“只不过这次牺牲的是沈均,才带给你截然不同的感受。如果沈均的死能触动你,这是一个值得的代价,你不必自我折磨。”
“他不会死,他不是什么代价。”明焕十分不悦地反驳。
“说到底,你还是很像你的母亲,这一点我非常欣慰。”明巍叹息道,“你尽可以令罪不至死的人立刻死去,却无法让一个应该活下来的人起死回生。这个道理,你十二岁那年就理应明白,我的孩子。”
听到提及母亲去世的事,明焕不由地提高了音量,皱着眉望去:“父亲?”
“可你不完全像,你仁慈的底色本质是一种天真的残忍。”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明巍只能忍住心疼为儿子剖析,“出身世家贵族,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遭受挫败,这就像沈均说你待他好,你就真的心安理得地认为事实如此。世间万物于你而言,太想当然了。”
说得分毫不差,所以让人听不下去。
合了下眼睛,明焕才尽量平平复下涌动的情绪,问道:“您说完了吗,可以离开了吗?”
“还有,你的命令我驳回了。”明巍道出了今晚话语的缘由,“如果你仍然想要发泄,我当然不会阻止你。死一个奴隶还是死一批奴隶,全都无关紧要,但不要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做决定,这件事却十分紧要,你必须尽快作为第一准则。”
说到最后,甚至出现了一丝教责的意味。
明焕这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年少丧父、在与几位叔叔的争权之战中大获全胜,是一个从尸山血海的倾轧中无情走向权力之巅的男人。
只不过由于太爱一路陪伴在身边的母亲,对待家庭有着无限的柔情与包容,以至于作为儿子,他时常无法想起父亲有着说一不二的威严与洞若观火的睿智。
对世间万物太过想当然,也就对世间万物缺乏基本的关心……
说完家主与继承人之间的传道受业解惑,明巍临走时情不自禁地再度抚摸自己的宝贝儿子,语重心长地关切:“好好休息。”
过了一会儿,明焕才沉默着有了动作,掌心盖上父亲抚摸过了后脑。奇怪地回忆着这种并不陌生,却十分遥远的感觉。
“爸爸……”他无意识地开口。
随着这一个暌违多年的称呼脱口而出,也仿佛摧毁了他用冷淡浇筑的城堤。明焕再也无法克制住压抑的情绪,另一只手也紧紧抱着自己的头颅,低声抽泣起来,像一个孩子那样呼喊:“妈妈。”
直到天模模糊糊地亮起,他才朦朦胧胧地睡去。
近侍们一早将主人吩咐的金丝楠木箱带来,等主人醒来,便跪伏在地齐声请罪:“奴才罪该万死,不遵主令,擅自上报家主,求主人责罚。”
哭了成晚的明焕背对着他们,手里的笔有一下没一下地磕在桌子上,似是在考量该如何宣判。
笔敲一下,几个近侍的身形就低一分,最后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在温度宜人的贵宾病房内愣是吓出了湿透脊背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