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做出决定,把人抖落下去。带着身上零零落落的利箭,狗转身面对冲锋的军队,发出狂暴如雷霆的怒吼。
九如趴在寒冷的雪地里,实际上,他已经感觉不到冷了,他的意识,感觉,甚至是神魂,似乎都在逐渐离他远去。
他耳边的声音同样模糊,他听到人的大喊,兵戈交接的声响,听到狗在咆哮,在痛苦地哀嚎,马蹄急促慌乱地践踏地面,浓郁的腥气,便如刻在渗血龟甲上的谶言,从黄昏中朦胧地升起。
“别……”他的眼角淌出眼泪,他实在想站起来喊些什么,可是他真的没力气了,真的没有了,“别打……”
别打它,你们别打它。
求求你们,不要打它。
夤夜无声,一切的冲突和战争,此时全结束了。
狗浑身是血,站在铺开一地的尸首当中,它瞎了许多只眼睛,肚腹上插着五六根断掉的长戟,肠子流了一地,可它还活着,还能动弹。
它着急忙慌地吞掉一些尸体,好为自己恢复元气,接着,它就走向人的方向。
我身上插的这些杆子,很痛,它想,我赢了,我要让人,让人拔掉杆子。
狗跌跌撞撞地来到人身边,它用血肉模糊的鼻子拱着人的身体,不停舔着他的脸,手,心口。
它呆住了。
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座凝固的大山。
不知过去多久,它张开了自己的身体。
仿佛一片打开的树叶,它的皮肉裂解,露出如刀的肋骨,漆黑的内里,它用这张巨口,慢慢吞掉了人的躯壳。
随后,它拖着断断续续的血痕,穿过森林,穿过冻结的河流,穿过百里皑皑的雪地,穿过那些曾经开满鲜花,飞着蝴蝶,拥有翠绿嫩叶的地方。
狗走上山顶,走上悬崖,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地方,它吐出一个完好无缺的人,用力舔了舔他冰冷的脸,在他身边卧下。
远方的群山泛起银蓝的色泽,暗红,靛紫与琥珀的霞光遥遥转开一线,厚重地铺满天幕,瑰丽得不可言说。
狗凝视着永远不会再醒过来的,人的面庞,它的皮毛,血肉,骨骼,都在这一刻疾速溃败,化作无法挽留,更义无反顾的灰烬,就像一座永恒黑暗的坟茔,厚重地覆盖了人的身体。
山顶万籁俱寂,一轮红日越出云霄。
太阳升起来了。
?
永平三十二年,新帝登基。
对于这个年轻,宽仁又慈爱的皇帝,民众对此热议颇多,他们讨论他的新政,讨论他大赦天下的仁慈之举,也讨论他空荡荡的后宫――传言他不近女色,反倒偏爱男子。
对于此等流言蜚语,贺九如挠了挠头,只能“哎呀”地抱怨一声。
第239章 太平仙(二十九)
真麻烦啊,当个皇帝。
贺九如没形象地坐在白玉阶上,不顾身上王服华贵,大大咧咧地往后一靠,望着天上的月亮。
……奇怪,月亮怎么越看越像个饼?
他这个皇帝确实是当得稀里糊涂的,前头几个哥哥死了,先皇死了,先皇后跟着去了……宗亲大臣只好把他推到皇位上坐着。偌大的皇宫,他倒真成了个孤家寡人,满宫里只剩几个太妃还算逍遥自在。
贺九如挠着脑袋,愈发觉得不对劲。
仔细想想,他前半生的经历就像泡在水里的那个月亮,影影绰绰得看不清楚,越要细想,越对不上。他曾经做过什么?有什么亲朋好友?喜欢过谁,讨厌过谁?――一概说不上来。
只有当下是清晰分明的,他穿着新帝的衣冠,跟个二傻子似的坐在外头吹风。
“陛下,”旁边的内侍总管苦着脸,轻声细语地道,“夜里风凉,您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