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被斩首的群蛇,喷溅的蓝血滋滋腐蚀着合金,却无法蚀透另一名同构体完善的巢穴构造。
――别碰他!
心灵的尖啸穿破同构体的精神联结,仿佛一枚烧红的烙铁,重重烫在时夜生的神经网上。
――你没资格要求我,废物!
时夜生将这份刺痛尽数奉还,盯着身陷囹圄的同构体,它渐渐露出狰狞的笑意。
“你知道……不,你不知道。像你这样发育迟缓,躯壳孱弱的碎块,当然不能了解我这样完善的个体能拥有何等程度的心智。”时夜生改换人类的语言,炫耀般地展示它清晰的发音,以及纯熟的口语,“我不像你,实际上,也没有碎块会和你一样,把精神和自我全寄托在一个渺小的人类身上。”
它说话的时候,身上的血便缓慢地止住了。
“我族吞噬、进化,一次又一次地站在巅峰,俯瞰一切脆弱的众生――不过,我马上就会向你展示,除了在人类的大脑中学习了一些富于诗意的言辞,我还学会了更多别的东西。”
时夜生森森一笑,因为模仿了人类的表情,它看起来诡异得叫人头皮发麻。
“我会带来你的人类,我会变成你的模样,带来你的人类。毕竟,他看起来对你毫无防备,非常信任,是不是?”它轻轻地说,“然后,我会让你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我是怎么在肚子里消化完一整个活人的。很高兴我们的表皮可以变得透明,对吧?”
六号疯狂地尖叫、尖叫、尖叫――但它遍体鳞伤,被打得血淋淋的,困在坚固的巢室里,只能看着比它更强大,也更残暴冷血的同构体疾速跳跃,攀爬着宏伟的拱顶,一路飞快地掠出下水管道。
第18章 愚人一无所有(十八)
时夜生游荡在夜色里,它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全部愈合,不过,也不再往下流血了。
被冒犯,被挫伤的愤怒持续性地刺痛着它。作为一个已经进化得相当完整的同构体,时夜生对人类的感情称得上复杂。
一方面,人类美味可口,诱惑力惊人,他们以夸张的程度进化了大脑,却忘记在肉体上设置一些可供攀爬的台阶,自然界再找不出第二种这样表皮薄嫩,血肉甜美的生物了。
另一方面,人类丰富多层的情感,变化多端的心灵,还有一刻不停的奇思妙想,都令它发自内心地感到惊叹,而人类的创造力,他们在毁灭之途上的造诣,同样使时夜生揣摩不已,无法自拔。
但进化是一回事,和人类在一起生活,则是另一回事。
碎块背叛了它的种族。身为狩猎者,却甘愿被猎物所支配,还甘之如饴地接受了猎物给它起的可笑名字……六号!人类都不会给他们饲养的犬科动物起这种名字,它却接受了,而且看上去非常愉快!
严格来说,六号就是它,它也是六号,同构体之间的相互屠戮,相互蚕食,不能影响它们本是一体的事实。因而,时夜生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辱。
在人类社会中,通常将“扇耳光”视作伤害不高,但是侮辱性极强的行为。现在,它就觉得自己被那名弱小的人类隔空扇了一记耳光。
他以为他是谁?一个脆弱的肉袋,面对掠食者,只能瑟瑟发抖,连转身逃跑的力气都欠奉……人类总以为自己是万事万物的僭主,位于生物链顶端的统治者,他们的傲慢必须得到严惩,否则不足以浇灭它心头的怒火。
循着气味,时夜生潜伏在人类聚居的巢穴旁,观察着目标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就像一只工蚁,甚至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还不如工蚁,成天庸庸碌碌,被高于他的个体指挥得团团转。他的工作不创造价值,可替代性极强,没有丝毫值得称道的地方;他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没有隐私……近乎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