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撒了满手,沉醉的人不愿醒来。

他读得懂那迷离的眼神里,苦涩又不得已的空虚,仿佛自此以后背离了世界。

他当然懂,手上第一次沾满鲜血的感觉。

就跟他当初在集训营里,将刀子捅进古昀的心脏一般,哪怕是手环编织的虚拟数据,那刀尖与肌肉的诡异摩擦感,那偏离底线的崩塌感,二十多年至今难忘。

第一次执行任务,心理压力自然万分沉重,何况阿迟只是个并没有杀戮本能的Omega,硬撑着一副坚强的壳子。

借酒能浇愁,可时奕总不能任由他灌自己。

性奴都有不轻的胃病,阿迟更是,在该死的药物滥用下,全身没一处好地方,本来就没碰过酒,还不要命地灌。

所以在回去的时候,阿迟便吐了一路,整个人昏迷着,哪怕时奕再自责地治疗,再细致地照顾,他还是高烧不退,像个小火炉。

“唔……”

一声细微的呜咽,时奕瞬间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睡着了。

眼前的世界好像不是那么清晰,有些虚幻。

“阿迟?你怎么了?”望向躺着的人,时奕声音突然有点抖,一下子站起来了。

他发现阿迟的呼吸异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冷汗出了满脸,指尖紧紧攥着被子,像看不见他似的拼命呼吸,却还是无法抑制地难受。

成瘾性药物的滥用使身体处于长期兴奋状态,阵发性室上速?

“憋气,阿迟,跟着我呼吸。”

时奕立即上前,冷静地帮助他压迫,刺激迷走神经可简单的抑制手段为什么会没有用。

大脑飞速运转像快转爆了的发动机,时奕有些慌神了。

眼前的一切仿佛断裂的音符般诡异,心脏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时奕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好像在依靠本能叫人、下命令。

一切像走马灯一样。

奔波之中仿佛天旋地转,不相熟的白大褂们围上来,心电图的每一根线条像折在他心上……一系列仪器让绝望的气息逐渐蔓延。

他的血压在下降,不对,不对。

时奕睁大了眼睛,无影灯、手术台,仿佛电光石火间,一切都脱离了认知。

心脏骤停,不合理,怎么会是心源性猝死。

唾液都咽不下去,他一辈子没这么沉痛过。

心肺复苏、电除颤的声音响在耳边,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在抖,去抓阿迟的手却怎么都抓不起来,一点触感都没有像在摸空气。

昏厥的人儿就连他最后一眼都无法看到,他整个人汗如雨下,比冰块还要凉。

那苍白的双唇无力开合,组成“主人”的口型,发不出一根音节。

心电监护仪的声响刺耳,掩盖了一切。

怎么可能,为什么这么快,他明明一定会救活他。

极致的绝望映在那漆黑的眼眸里,仿佛一刀又一刀划烂心口,冷冽的声音像在嘲讽曾经的自己。

为什么要给他滥用药物,为什么从前不医治他,为什么不好好保护他。

你不知道他再跪膝盖就会废掉吗,不知道他的胃肠道被摧残到什么程度,不知道纯戒多么恐怖吗……遗憾就是遗憾,一万个悔恨的念头都无济于事。

你咎由自取。他恨透了你,当然要永远离你而去。

剧烈的痛楚自心口蔓延,他仿佛被击毙的死刑犯,灵魂始终脱不出肉体的痛。

“主人……”

漫长而无声的黑暗中,时奕愣住了。

眼前的虚幻似乎在逐渐坍塌,一如破碎的镜。而镜中的自己是那样痛不欲生,满身血淋淋的鲜活,仿佛在业火中重生。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