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芙妮愣了一下。她随即哂然:差点又忘了这个世界的人类社会还没有文字。神明与祂们的记忆一样庞大、永恒不朽,祂们根本不需要文字用以记录。她在沙地上写出的单词在阿波罗眼里当然只是古怪的无意义符号。

“那两个圆是太阳还是月亮?”

“都不是。我随手画的,没有意义。”

这么说着,她盯着全大写的APOLLO看了片刻,打算在下面再添一些字母。

先是一根竖线,她的手在半空停顿须臾,最后没有画出一道半弧,反而在竖线上添上树枝分叉般的两小笔。一个K,而后更多字母。

“这又是什么?”阿波罗仍然没有放弃解读下面更长的那一串或直或弯的线条。

“都说了没有意义。”

傍晚的海水漫上浅滩,她把树枝一扔,飞快后退,但潮水上涨得更快,冰凉的海水冲到脚上,她发出小小的、愉快的尖叫。

“啊,我把鞋子扔在哪里了?”达芙妮挽住阿波罗的手臂,拉着他沿来路慢慢地找。阿波罗也就搁下这茬,不再试图理解沙地上古怪的涂鸦。

互相依偎的身影在夕照中拉长着远去,晚潮兀自骚动不止。升起又退却,推搡着浮沫的海浪留下贝壳与海藻,也带走遗落在砂上的失物。

不论是脚印还是不可言说的心迹,都在潮汐冲刷中平复

如初。

第50章 50

达芙妮在阿波罗的注视中醒来。

神明几乎不需要睡眠, 因此每日早晨,她一睁眼就对上阿波罗的湛蓝双眸便成了惯例。最初她会瞬间清醒,甚至背后发寒天知道她睡着时, 他那么一动不动地看了她多久、期间又在想些什么?但习惯的力量强大得可怕,现在她已经能够对阿波罗全神贯注的目光泰然以对。

夏末的晨光从窗口洒落床榻, 达芙妮单手遮目, 挡住灼烧般的热度, 打了个哈欠。

而后她忽然意识到,半梦半醒的一瞥间,阿波罗看上去好像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她便慢吞吞坐起来打量他。阿波罗居然一大早就正装打扮:织金希顿袍及膝, 象征高贵身份的紫色披风自肩头垂下, 右臂还额外佩戴镂空出蛇形纹样的金环。

“早上好。”阿波罗说着低下来亲她的额头。

达芙妮闻到他衣服上新熏染的香料味。

“您要出门?”

“有一场需要众神见证的婚礼,我也必须参加。”阿波罗漫不经心地挪开视线, 把玩她扔在卧榻尾的腰带。

她听到自己平静地问:“您要离开多久?”

阿波罗蓦地侧眸, 瞬息之间他仿若捍卫领地的兽, 嗅到一缕可疑的风就警戒地炸毛, 而后又迅速平静下来。他凝视她片刻后才说:“我会尽快回来。母亲迟半日才启程, 你今天可以先去她那里坐一坐。”

“好。”达芙妮走到外间, 在兽形喷水口汲水洗漱,再走回卧室时发现阿波罗还在。

“我帮你梳好头再走。”

“您不必那么做的。”话虽这么说, 她知道推脱也没用。

阿波罗已经不满足于为她穿衣服穿鞋,这几天发展到了日日为她梳头。神明一旦下定决心,学什么都很快, 他第一次为她编发时手法生疏,颈后鬓边漏出好多缕碎发。但仔细观察了达芙妮的做法后再上手, 他就做得和她几乎一样好了。

再往后两天, 阿波罗给达芙妮盘好头发, 赫然是已婚女性的发式。他大概是从母亲勒托那的宁芙学来的。达芙妮举着镜子看了片刻,与他的视线在镜子里相遇,谁都没说话。在德洛斯岛的这十日,时不时会有这样令人窒息的寂静时刻就宛如一阵风无意带起桌布,这才发现原来台面已经朽坏出大大小小的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