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了一下吊瓶,确认输液顺利,才开始正式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办。按照我一贯以来的原则,我不能把他留在我身边,但我要把他调走吗?我回想了一下其他助理的办事效率,真诚的希望自己失忆,忘记刚才的巨变。
“您是在想要不要把我调走吗?”陈谨忱飞快地读懂了我的心思,不愧是写下观察笔记的人。他给我提供了一个很荒谬的解决办法。“其实……只要您不介意,我不会让我的私人感情影响任何的工作,我过去的所有表现都可以作为参考。”
我有一种采纳这个荒谬决策的冲动,不过理智及时上线,对他说:“你先休假一周吧,后续的工作变动我重新安排以后再通知你。”
陈谨忱沉默了片刻,很平和地接受了我的安排,说:“好的。”
“如果有工作交接的需要,您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不需要这么长的休假时间。”
我本来想说“超人助理连休假都不需要啊”,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原因是我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不需要休假。
我发觉我确实既迟钝又愚蠢,竟然在过去诚恳地认为他所有超越常理的包容、体贴与理解都不包含任何个人的感情,仅仅源于金钱,甚至尝试用“我开的工资是最高的”这样的条件来确保他的留下。事实上我应该在更早明白,若不包含任何的个人感情,又怎么可能带来真正有效的慰藉与陪伴?
但当我想到其他人的工作效率和可能需要的适应过程,我真诚的希望自己能忘记适才发生的一切。但是很遗憾我无法通过失忆来忽略他的坦诚,只能半开玩笑地问他:“你能不能想办法不喜欢我?我是什么样你又不是不清楚,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就不用把你调走了。”
陈谨忱又露出了很无奈的表情,说:“我会努力的。”
“你一定要努力。”我强调,“观察笔记不许再写了,我看见的时候都吓了一跳,禁止令申请我会去中止,但是你别像以前一样研究我了,我应该也没什么新的东西能让你研究了。”
“好。”陈谨忱再一次答应我。
他平静又确定地向我保证,表情间仍旧看不出一丝喜欢我的痕迹。过去九年,他面对我的表情总是这样,这让我对他的感情始终没有实感。九年,实在是太过沉重也太过漫长的时间,我并不怀疑这一感情的真实性,观察记录中每一瞬间的注视都是情感的表达。
我只是更加确信我不懂爱情。包容的、沉稳的、不求回报的付出;偏执的、沉默的、藏在暗处的注视,原来都是一种爱情。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产生这么沉重的爱情的优点?我忍不住问他:“……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九年前……你记住我是因为我撞了你之后很有礼貌吗?还是因为我很好学,八月就买了教科书?”
这也许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陈谨忱思考了许久,答案远没有平时的条理分明,摒弃了他的理性判断,他说:“因为每次见到你,我都感到快乐。”
见到一个人就觉得快乐,这也是爱情。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谨忱无知无觉地上扬了些许唇角,没有再尝试克制。
他从未如此生动过,每一条浅淡而平直的面部线条都因微笑而起伏,呈现出极温柔也极美丽的弧度。病房的床头摆放着纯白色的百合花,素丽而宁静,花瓣的弧度和颜色都与他相近,无声地开放着。
我能够确信,此刻他确实因为见到我而感到快乐。
所有的拒绝、伤害和职位调动的相关要求,都变得难以出口。
这正是我曾向往的,纯洁而毫无保留的爱情。当这样的爱情真正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却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回应,拒绝是残忍地,接受是不负责任的。
我极为罕见地选择了拖延,希望延缓凋谢和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