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不要怕……我安慰自己,没关系的,生得下就生,生不下大不了就一尸两命呗,反正我的未来如此灰暗,也没什么值当期待。
死了也好,留给李斯焱一具尸首,我自己去泉下与家人团聚。
他会怎样?会抱着我的尸体哭吗?还是会像话本里那些霸道皇帝一样,让太医院给我陪葬?
可笑我生死一线间,竟然还有心思去想这些不相干的事。
产婆在喊:“已开了五指了”
不,应该说怎么才开了五指。
到底还有多久。
我好痛。
产房内满是血与汗的味道,灯光绰绰,我十指紧抓床褥,欲生欲死。
直至此刻,我才清晰地明白了,年轻生命的降生原来真的是以撕裂母体为代价,看看李斯焱在我体内种下了一个何等可怕的怪物,看看他让我受了多大的罪。
我泪盈于睫,无端又想起自己的母亲,轻声地喊:“阿娘,我好想你。”
可我的母亲不会来了,她死在我六岁的时候,自此之后,生命中重要的家人一个个离开了我,一去不返。
吵吵嚷嚷的声响在我耳边来回晃动,一切都是模糊的,烛光与火光,一盆盆白巾与沉红的血水,我的天地都笼上了一层红色。
我讨厌这里,我好想回家。
又是一阵可怕的钝痛割过我的身体,我瞪大了眼望向帐子顶,四肢无意识地痉挛起来,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人影,她在哭,眼泪大滴大滴掉在我脖子上,与我淋漓的汗混在一处。
婶子紧紧握着我的手,眼圈泛红,声音却坚硬如铁:“缨缨,你要挺过去,你是沈家的姑娘,天生是要握笔拜官的,你不会折在生孩子上头,不会!”
她指着门外:“你爹娘都在天上保佑着你,他们只剩你一个女儿了,你还要撑起沈家门楣,怎能在这个槛上跌倒?”
是吗?可我却觉得我总在跌倒,一路摔打着才走到今天。
意识如同坠入了一面深湖,眼前有许多小人手拉手跳舞,为我唱着呕哑的丧乐,我心想,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剧烈的痛楚中,眼泪夺眶而出,我只剩一句话,哆嗦着嘴唇,来来回回地说:“……我想回家。”
一双更加宽大干燥的手捉住了我的手腕,我费力地睁开一条缝,在缝隙中瞧见了李斯焱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这双眼早已没了往常的阴沉狠戾,只剩焦虑与慌张。
他的手抖得厉害,摸索了好几下才握住了我的手,大掌徒劳地将我的手捂热,可没有用,我周身都是冷汗,奄奄一息,连喊叫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见我形容凄惨,他的眼泪亦掉在我的脸侧,好像在下一场滚烫的雨。
他在哭,无声地掉眼泪,婶子说他不擅长安慰人,说我讨厌他,所以他不敢对我说话,一个音节都不敢发出。
我已经快撑不住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回家。
回我安邑坊深处的家。
“……让我……回家……”
越说越是气若游丝,稳婆见势不妙,连忙将一枚参片垫在我舌底。
“娘娘可千万要撑住了!”她焦急道:“一旦昏过去可就不好了。”
参片真苦啊,我把头扭去一边。
婶子的怨气突然爆发了,压抑许久的悍妇本性暴露,她愤怒地推走李斯焱,骂道:“陛下还有脸在缨子面前哭!没有陛下,缨子用得着受这么大的罪吗?滚开,你还没看明白吗?她根本不想见到你!”
是啊,从头到尾,只是他离不开我罢了。
李斯焱的眼泪掉得更加厉害,像慌不择路的困兽,带着泪水的亲吻落在我的手腕上,在我生死之间,他终于明白了家人和自由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