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挂着不经心的笑,对我道:“听说今儿你来,我特地请了来当年丢孩子的人家,让他们与你一叙,走吧,我们去瞧瞧。”
我低声道:“有劳了。”
她带我去了另一间屋子,引荐了一位身量不高,粗眉细眼的女人与我相认。
女人一看见我,就嘤嘤哭起来,张开臂便要拥抱我:“女儿,阿娘可算找见你了!”
我警惕地退了一步。
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确信,此人绝不会是王芽玉的亲娘。
大户人家买婢女,对样貌的重视远超旁人想象,小丫头片子看不出美丑,那就要参考着父母亲的容貌来瞧,温家在国朝算顶级士族,温白璧是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嫡长女,没有一个人牙子敢卖一个母亲貌丑的丫鬟给她。
“张娘子怕是寻错人了,”我推拒了这个女人,客气对张芊道:“世人都道母女连心,可我见了她却无半分孺慕之情,可见未有血缘关系。”
那女人怔在原地,喏喏说不出话来。
张芊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同年来报案失了孩子的,也不只是这一家,只是旁的几个不是后来几年找见了骸骨,就是双亲陆续病亡了,你可确定,当真不是她?”她问我。
我道:“不是,观这位婶子的衣衫打扮,便知是商户人家,可我隐约记得,我双亲乃是庄户,是在进城的路上丢了我的,不知可有记载。”
张芊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些许。
“确有一户。”
我能感觉到,直至此刻,张芊才真正放下了对我的戒备。
她当真是个很精明多疑的女人。
她对那妇人说:“烦你白跑一趟,当真过意不去,他日我必登门赔礼。”
送走了那妇人,张芊对我行了一礼,道:“王娘子抱歉,之前担忧你有意接近我弟弟,所以多有试探,望可见谅。”
我心中虽无语,还是客气地道没事。
她给我介绍个失了女儿的有钱母亲,我如有歪心思,必要不分青红皂白上前相认,一旦认亲成功,变作大户人家娘子,那必然会随母回县,也就自然而然地离张至远远的了;但如果我拒绝了,说明人品还过得去,人也不笨,放在弟弟身边也没什么。
真能算啊。
她继续对我道:“你说的庄户人家,我确实查到了一户,只是这户境况有些复杂,单生女儿被抱走后,这户的娘子终日郁郁寡欢,没几年就去了,而男人想攒些钱再娶,便离家去了邢州做工,这些年再无音讯,如今屋里只剩下爷奶和两个不上进的叔叔,你如果有意去见一面,我便着人安排。”
她又看了我一眼,有意无意道:“不过你可要想清,这户门庭困窘,日子艰难,未必是你的归处。”
“还是算了吧。”我顺水推舟道:“如果认祖归宗,家中没有父母庇护,我少不得受人拿捏,不过是再被嫁出去一次换点钱财而已,如若如此,我宁可自食其力。”
“甚好,”张芊看似颇为满意,笑道:“如不嫌弃,那就在那处宅子里继续住着吧,我弟弟天真弱稚,打小被我管束得厉害,好不容易找见了一样喜欢的事,作姐姐的不应阻拦,还望王娘子多包容他些,张芊感激不尽。”
我听得都愣了,这位姐可真是翻脸如翻书啊,没探清我底细时,那叫一个横眉冷眼,和现在笑容可鞠的模样全然不像一个人。
她又问我:“王娘子今后有什么打算?是留在洺州,还是有别处要去?想找什么人嫁人生子?”
我叹道:“客居长安十五载,如今回乡,只想在洺州有一隅立足之地,令弟聪颖好学,不出一两年,我便没什么可教他了,到时候或是开一间女私塾,或是与大户人家去做西席,总有法子养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