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不分昼夜,徐行找对了路,也找错了路。她未能踏上实地,彻底卷入了幻境最中心的无间漩涡。

在这里,她才只是一双无知无觉的眼,窥探着一人竭尽全力也咽不下忘不了的记忆碎片。

傲竹冷着脸将自己断掉的手缠上绑带,仍是一如平常,唱戏,吃饭,睡觉,只不过在手没好全之前,动武的次数显著下降了不少她毕竟少用左手,扇别人巴掌不够熟练。

郑长宁日日来捧场,每次点一壶茶,一壶酒,笑吟吟地包场,为她披红,红绸丢往台上,铺天盖地,像涌出来的鲜血。

镇内逐渐流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开始有人用奇异的眼神看她。傲竹仍是那样,像一只高傲的丹顶鹤,优雅且缓缓地在街中踱步,在所有人注意不到时将烂布裹着的银子丢在老太太墙根底下。

小叫花子看不起戏,却四处听了一耳朵不要钱的流言蜚语,“呸”一声,在傲竹面前吐了老大一口口水。

傲竹足尖一定,像没看见似的,就这样踏过去了。

碎片定格在那一日,戏楼高筑,锣鼓喧天,热闹到路过的人耳朵都疼。这是傲竹连演的第十三场戏,创造了十里八乡的记录,戏楼后门里,没牙的老太太坐立不安,她被班主拦住了。

“这跟有钱没钱没关系。”班主苦口婆心道,“人家角儿叮嘱过多少次,你不能来。不论怎么说,就是不能进这个门!你就非看不可?你看得懂吗你??”

老太嗫嚅着,把衣角揪得像梅菜干:“我不是来看戏的……”

她的确半点都看不懂戏,她是来看人的。今天是傲竹的生辰,自打她进戏班子,两人就没再说上过一句话,老太甚至没见过一次她扮上头面的样子。

班主见她老态毕露,眼看是没几年了,终究还是狠不下这个心,叹口气,道:“你在角落,就当自己是溜进去的。我不收你票钱,你也没地儿坐,看一眼就赶紧走,明白吗?”

善念一转,却铸成大祸。

傲竹在高台之上,遥遥一瞬瞥见那双含着泪的眼。

人已太老了,泪水都不再晶莹,唯有不适宜的心痛怜惜永不浑浊,潮水般将她淹没。

徐行看见,在她手指不住颤动的瞬间,魔鬼笑了。

【??作者有话说】

可恶,昨天短暂支愣了一下,今天又不行了(咬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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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 傲骨失流10

◎我在等一个人◎

#52

这老太之于傲竹, 也仅是“一饭之恩”罢了。

她也是曾幸福过的,不过凡人的幸福如同镜花水月,说折就折了。儿女皆葬身天灾之后, 她就孤身一人住在这里,时常念念叨叨些颠三倒四的话, 只有小叫花子愿意到这儿来,因为饿极了能分上几口饭。

傲竹宁可饿死,也不吃别人施舍的东西,她像只瘦骨嶙峋的刺猬,警惕地蹲在墙角里, 被太阳晒得一阵一阵发晕。

过了半晌, 老太从小破屋里探出头:“孩子,进来吧?”

傲竹不进去。又过了半晌,她从里头颤巍巍出来,在门口放了一小碗饭。

那饭的样子真够寒碜敷衍的,米又糙又黄,几棵皱巴巴的小野菜, 乱杂杂搅拌在一起,剩下的、凉的。喂狗都要多几粒油星子!傲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 一蹦三尺高, 就要把碗摔在地上, 怒道:“你把我当狗么?!!”

听到声音, 老太连忙从里面跑出来:“怎么了??”

她也正吃饭, 枯黄手里攥着碗。那碗比地上的还要破旧, 边缘磕了好多缺口, 的确和给傲竹的不一样。她端出来的那碗还有点野菜, 自己吃的却是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