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祁炎一身戎服进门,刚过中庭,便见一个男童迈着小腿奔过来,奶声道:“阿爹!”

小孩儿年纪虽小,却灵气十足,小脸稚气俊秀,张扬的眉目几乎和祁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祁炎的视线落在儿子脏兮兮的小手上,皱眉,嫌弃地拎起小孩儿的后领,问道:“祁景阑,你母亲何处?”

“在花厅逗小妹。”祁景阑被他爹拎鸡崽似的拎着,手脚空中划动一番,彻底老实了。

“侯爷,世子。”

宫侍们已改了称呼,挨个朝父子俩行礼。

祁炎面容冷峻,拎着儿子迈进花厅。

温柔美丽的帝姬正拿着拨浪鼓,逗得摇篮中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婴咯咯直笑,初秋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她身上,织霞衣??丽精美,回眸轻笑间,连发丝都在熠熠生光。

余生且长,岁月无忧。

第90章 番外 纪姝(一)

九年前,大殷皇室尚是一片靡靡之风。

玉藻宫堆金砌玉,窈窕妩媚的帝姬身着曳地的长裙赤足而立,抬着下颌,落地铜镜中映出一张妩媚厌世的美人脸来。

女官们例行拿着软尺仔细丈量她的细腰和足踝,一旁,年轻英俊的掌事太监执笔记录起居,垂眸念道:“葵酉年四月中,二殿下腰盈十九寸,较之上旬所量,增六分。”

他合上簿子,望向身侧候命的司膳女官,一副公事公办的清冷嗓音:“今日起,玉藻宫酉末后禁宵食,酌减膳饮。”

镜中,纪姝眯着妩媚的狐狸眼。

她讨厌那些顶着“司仪教导”之职,每日出入玉藻宫的女官和太监。他们教她习歌舞音律,学妆容品鉴,甚至是了解时局政令,仿佛是一件包装精美的礼物,待价而沽。

但若论最讨厌的,便是这名奉皇帝之命日日监管、折腾她的掌事太监,薛起。

为了那多出六分的腰围,女官们将纪姝束腹的生绢紧了又紧,几乎勒得她险些断气,心中顿时怨气迭生,对薛起的厌恶又多了几层。

这年纪姝十六岁,是大殷艳若骄阳、恣意乖张的二公主,尚有矫情造作的资本。她只需旋身坐在榻上,勾一勾足尖,便有无数内宦争相匍匐身子,为她穿袜穿鞋。

薛起折腾她,她也折腾薛起,故意做一些有违礼教的事,看他黑着脸伏地规劝,心中便无比畅快。

兽炉烟雾袅袅,年轻的太监跪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小心地托起帝姬一只的足踝,以羊毛细笔涂抹丹蔻。

平日这些妆扮的活都是宫婢们做,但纪姝一时兴起,点了薛起伺候。

她仰身撑在榻上,冷眼看着生疏却认真勾勒指甲的薛起,足尖坏意一勾,那染了丹蔻的羊毫细笔便失了准头,在她过分冷白的脚趾上画出一条嫣红的红痕。

薛起似乎对她的刁难习以为常,只平静地放下丹蔻膏和细笔,伏地请罪:“奴手脚粗笨,请二殿下责罚。”

帝姬扬起下颌的样子骄傲又耀眼,抬脚踩在薛起的肩头,将脚趾上刚涂好的丹蔻尽数蹭在了他的靛蓝衣袍上,恶劣道:“你求一求本宫,或许饶你一次。”

薛起依旧伏在地上,明明是卑贱至极的姿势,嗓音却没有一丝起伏,回答说:“主子罚奴,乃奴的福分,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求饶?”

纪姝笑了起来:“薛起,知道本宫最讨厌你什么么?就是你这副虚伪至极的样子。”

不过是仗着父皇撑腰,拿着鸡毛当令箭!

纪姝有着骨子里的疯狂和反叛,越是迁怒,面上却笑得越是温柔。她倾身俯视薛起,抬脚勾起他干净的下颌,笑着说:“本宫很好奇,你们太监也会知冷暖,懂情爱么?”

她看到薛起的眼睫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