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人怕市医院环境太嘈杂病人太多,安雅才看了会更难受,他恢复到能挪动的时候就很快把他转到了环境更安宁的私人医院单间,李少行破例连着陪了他一个月,每天开两个小时到郊区,吃住都和他在一起,方以琮不放心,偷偷来看过两眼也放心了,安雅才那张漂亮脸蛋已经像鬼魅一样地消瘦下去了,安兰心端给他一杯水,他都只能颤颤巍巍两分钟才递到嘴边。

方以琮总是善良的,看见他从那个样子变成这个样子,十几年的情谊瞬间天崩地裂成这样,又不能计较什么了。

某天夜里李少行从陪床上一抬头,发现什么仪器贴片都掉在洁白的床单上,安雅才上身扒在窗户沿上,两条手臂死死地撑着窗轨边沿,脑袋已经探出去了,就等一个使劲儿,他就会头破血流地碎烂在距此七层楼高的地面上,安兰心怕人打扰他,却没想到他还有这个力气爬去寻死。

李少行跑上去把他拉下来不过用了两秒,这之中他瞥见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凌晨四点,他已经睡了四个小时,安雅才从床上一点点爬到窗边,用了四个小时。

被李少行抱着,靠在他怀里,安雅才抓着自己的脸无声痛哭,泪水只有两行,指痕却有七八行,李少行只能叹气,不愧是兄弟俩,连发疯恸哭的样子都相差无几。

安雅才躲在他怀里,活像躲个杀人犯,问他:“为什么拦着我?我死了你不是更开心?”

李少行抱着他,反而像是抱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反问:“你死了,你妈发疯找人轮奸我怎么办?”

安雅才哑口无言,眼泪止不住地流。

李少行又问:“她要是绑我去生人颂的小孩,但是拿你的DNA当基因优化的底本怎么办?她可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安雅才眼泪瞬间停了。

李少行往天上看了看:“你妈也还有功能吧,要是亲自上我怎么办?你烂成骨头架子了从地里爬出来救我?”

安雅才握住他的手,抓得上面全是红白道道。

李少行最后问:“刘诗琪再来报仇怎么办?你没死她还会来找你,那还行,你死了她就会把我捅成残废,然后我也去跳楼,摔成一坨肉泥,按结婚证进了公墓我还得葬在方以琮旁边。”

安雅才把他的大拇指嘎一声掰折了。

过了五个小时,李少行包着手打呼还没醒,安雅才已经吃完两菜一粥,不出半个月,脸上就有了红润气色。

但是抹掉了死志,日子却并不会就此好过,接受自己残疾,不过相当于把玻璃碎片裹在糖里吞下,李少行也明白这一点,后来每周一次来看他,就没有再在那张陪床上睡,也不想躺上去和安雅才头靠头地睡,只能硬坐着,要么靠在床头柜,要么趴着,这天就趴在安雅才肚子上,把他从一家三口的美梦中趴醒了。

安雅才慢慢不舍地睁开眼睛,李少行压着他的胃,衬衫皱巴巴,又有点狼狈地呼呼喘气,安雅才立刻把半捂在他脸上的被子拿开,李少行本来趴着就睡得浅,这一下也醒了过来。

安雅才问:“要不上来睡吧?趴着多难受。”

李少行看看时间:“待会儿我要提前走,有点事要做。”

对方立刻很急切地抓住他的手:“你去哪儿?”

李少行坐起来整整衣服,两步走到沙发上捡起外套,结果领子半折进里边了,他走到床边,跟他说:“帮我弄一下。”

李少行或许早已经不再爱他,但却从来不把他当残疾人看,有天探望完他还要去探望人颂,安父准备了一大堆东西求他带过去,安雅才死都不想坐轮椅,李少行突然问:“你都不起来送我一下吗,就这么看着?”

那天他第一次离开病房,行到楼下花园里,送李少行到停车场,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但安雅才很快发现这异样是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