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脏像是被狠狠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似乎想逃离他的视野,但却逃不过忽然翻涌上心头的酸楚。

“你……”

吴轼笑着凝望着她,像他这般刻薄寡淡的人,很难得会这样对一个人笑。

但洛萧记得,很久之前的那些年,大概还是小学的时候吧。吴轼是真的经常朝自己咧开嘴,深黑的眉毛下是一双含着情的眼睛。

那些年,吴轼还叫她小洛,他总是和她一起走在上下学的路上,下雨的时候两个人会撑同一把伞,她穿着小雨鞋,故意去踩水洼,溅了他一裤子泥泞。

她也会在路边摊上买一根油腻腻的炸鸡腿,而吴轼总是要一串烤年糕,厚厚的胡椒麻酱刷满两面。但是吴轼要撑雨伞,于是烤年糕也是握在洛萧手里的,最后的结果总是洛萧趁着他没留心,飞快地把年糕也一起吃掉,吃的满嘴油光,还冲着吴轼傻笑。

他们一路走回家,洛萧吃剩的竹签子是不会丢的,她会一边叽叽喳喳和洛萧讲着班里的事情,一边眼轱辘瞅着地上,她总会发现几条泡在雨水里的蚯蚓,愚蠢地从泥土里翻出来,爬在水泥地上。

她就跑过去,用竹签子把蚯蚓挑起来,丢回泥土里。

而吴轼就安静地站在她旁边,替她撑着伞,雨滴敲击在伞面上,叮叮咚咚的,说不出的好听。

她还记得那些暑假,她总是带着几本书,咚咚去敲吴轼家的门。

然后她和吴轼坐在地板上,吴家老爷子说小孩子不能天天开空调,对身体不好,于是他们只能开着风扇,写着作业。

吴轼的爷爷常在院子的水井里凉一只西瓜,等西瓜差不多并冰透了,老头儿就把瓜一切两半,一半自己吃了,一半给他们送过来。

“吴轼,你把最好的那块儿留给小洛,人家是妹妹,你要让着她。”

吴轼懒洋洋地说:“好啊。”

于是洛萧一直都就吃西瓜中间那一块儿,红艳可口,没有一点儿黑子儿。

她就这样没心没肺,心安理得,开开心心,问心无愧地吃着西瓜最甘醇肥鲜的芯蕊。

嘴上啃的都是西瓜汁,风扇吹着西北夏日炎炎的热风。时不时偷眼去看吴轼,那个邻家哥哥散漫地转着笔,漫不经心地写着算术本上的习题,他穿着居家的白汗背,因为把风扇口让给了妹妹,所以有时热的受不了,还会摇一摇老爷子的蒲扇。

她不知为何就看得乐不可支,嘴里啃着瓜,心里开出一朵又一朵小花。

一年又一年。

不知是哪一年,爷爷还是捧来了一半的大西瓜。

洛萧举着小勺,习惯性地挖了最中间红艳艳的瓜肉,正要往嘴里塞,忽然眼睛瞥见了吴轼。

她模糊记得那时吴轼好像刚刚升学,和她不一样,并不需要做小学作业。

他坐在窗口,把风扇的位置完全留给了她,而他自己还是穿着老头白汗背,手边放着个蒲扇,热的时候摇两下。

那时他正托着腮,懒洋洋地听着录音机里的磁带,窗外蝉声吱吱喳喳,屋子里流淌着周杰伦含混不清的口齿,录音带桀骜不驯地哼唱着:

“黄金葛爬满了雕花的门窗,夕阳斜斜映在斑驳的砖墙,铺着榉木板的屋内还弥漫,姥姥当年酿的豆瓣酱。我对着黑白照片开始想像,爸和妈当年的模样,说着一口吴侬软语的姑娘缓缓走过外滩,消失的旧时光,一九四三。在回忆的路上时间变好慢……”

洛萧懒得站起来,膝盖蹭着地板慢慢挨过去,拿胳膊碰了碰吴轼的腿。

吴轼回过头,带着些疑问看着她:“怎么?”

洛萧咧嘴灿烂地笑了起来,小女孩的脸庞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很有些英气勃勃,只是酒窝深深,倒比一般女孩甜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