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婉恐惧探病就医。
傅清瑜从未想过改变她。
她最大程度上削减探病就医中让她恐惧的东西。
她害怕白花花的医院,便改造一间漂亮幽静的院子做她的病房。
她害怕诊断,便让医生伪装成贵妇人的样子。
于是,诊断现场便变成同龄人之间的茶话会。
孙婉气息松弛了,脸上带着雀跃的笑意。
蒋毓和朝她走过来,朝傅清瑜轻轻颔首,两指不经意间搭上孙婉的脉,而后又拉起她,朝沙发走去,“来,我们一起聊聊天!”
孙婉轻轻看一眼傅清瑜,傅清瑜缓步跟上去,挽住她细瘦的手臂,“我陪你一起交朋友。”
诊断结束,又吃了一个简单丰盛的午餐,孙婉精神撑不住,傅清瑜搂住她肩膀,还未张口,赵孟殊声音清沉开口,“已经准备好客房,我带你过去。”
“好。”
客房收拾得很好,床品都是孙婉平日用惯的,熏香的味道轻柔缓和,阳光透过薄薄的纱窗洒进来显出月色一样的柔和,令人昏昏欲睡。
傅清瑜轻轻替孙婉摘掉首饰,脱掉鞋履,最后轻轻盖上被子。
她凝望母亲如稚子般纯澈的双眼,温柔看她一会儿,俯身低下头,亲了亲她额头,“睡吧。”
孙婉莫名觉得有些伤心。
似乎感知到她沉重的情绪,轻轻拉住她胳膊,依依看她,“睡醒前我要见到熙熙。”
“当然啊。”傅清瑜语调很轻,笑容柔和。
她走出门,提不起气似的,薄薄的背脊紧贴住冰冷的门板,泪水不能控制得从面颊滚滚滑落。
蒋毓和的声音还停留在耳边,温柔和缓的,“你有准备的,对吗?”
傅清瑜只能怔怔点头。
她有准备的。
她用十数年时间来劝说自己。
她要接受母亲会离开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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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瑜妈妈早年身体亏得太厉害,即使现在山珍海味的补,也没有什么好作用,虚不受补,寿数终究是有限的。”蒋毓和捏了捏鼻梁,“是我无能,做不出跟魏无雍相反的判断。”
魏无雍是京颐疗养院的院长,也是当年一手负责孙婉病情的人。
客厅里人已经散了,刚刚那些花枝招展打扮的贵妇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室内静寂,只有对坐的蒋毓和和赵孟殊。
“不过,好在清瑜看得很开。”蒋毓和脑中浮现刚刚傅清瑜听见她诊断结果的样子,平静而温和的,脸上的每个表情都显得那样妥帖精致。
赵孟殊抬眼,声线清沉,“请老爷子出山或许有不同的结果。”
蒋毓和叹气,“请我师父也是一样的结果,只要是有眼有手,都能瞧出她的症结所在。”她疑惑,“你们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多人力物力寻求一个既定的结果?”
赵孟殊搁下茶盏,起身,身姿颀长玉立。
“就这么定了,我会亲自上山拜访老爷子。”
赵孟殊走出客厅,抬步上楼,步伐悠缓,留出她伤心的时间。
客房在藏匿在旋转楼梯的拐角尽头,一道瘦削身影抱膝而坐,脸颊埋在膝上,脊背轻轻颤抖着。
赵孟殊静静看了一会儿,最终抬步走过去。
垂眸,修长手指递给她一张柔软巾帕,“擦一擦,我不看你。”说完,他缓缓转过身,视线落在纯白的台阶上。
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很轻的力度从他指尖勾走巾帕。
转过身,她刚擦完泪,手帕整齐叠好放在口袋里,“洗好后,还给你。”
她哭得太可怜,睫毛一绺绺卷起湿掉,面颊残留着潮湿的红晕,只有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