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本人对仕途并不热衷,更没什么兼济天下的抱负,来长安是为了陪着元煦考试。
权贵不待见,他也不在意,别人行卷投递诗词歌赋,陈师古投递传奇志怪故事,而且只给上卷,阅读的人卡在中途百爪挠心,想往下看,只能招他来面谈。那时节我也在长安备考,未见其人先阅其文,他写的志怪文采飞扬,恢诡谲怪,读之令人惊心动魄,不像是人间的故事。
陈师古出名第一在作品,第二就是他仪态不好,站着如松似柏英气勃勃,可连正坐都坚持不了多久,拜见尊长前辈时,更显得傲慢疏懒,长安举子戏称其“陈不跪”。这当然跟他出身有关,后来是忠武将军爱惜其才,破例向主试官推荐了他。”
韦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膝盖,没有作声。
昙林接着说:“胡灾之后,国家百废待兴,急需人才。那年春闱,元煦以其雄文《承诏中兴大唐,匡扶天下》拔得头筹,圣人钦点为第一名。我和陈师古都在十名开外,但好歹算是考中了。之后才有了曲江宴那第一面。
我与元晏之有同乡之谊,他从小父母双亡,常常为去世的家人抄经祈福,我也好佛,在所有登科进士里面跟他最熟,就挨着他坐下了。
顺利登船面圣,没有足够空间行蹈舞礼,三次稽首跪拜免不了,大家头一次近距离觐见圣人,人人心潮澎湃,摩拳擦掌准备拿出诗赋崭露头角,只有陈师古一脸阴郁跪坐在那里,不知是厌烦还是焦虑,忍耐了半个多时辰,我看见他双手握膝,后背袍衫都湿透了。
元煦当然也注意到了,主动开口诉说朋友身体不适,恳请圣人让他暂退,圣人正心情愉悦,没有放在心上,随口准予。陈师古就此告退。
我心里嘲笑此人果然出身寒微,粗鄙无礼,不懂得把握机会,许久之后,才忽然注意到一件怪事。御船在曲江上漂游,距离岸边数十丈远,陈师古退下之后是怎么回去的?可惜当时挖空心思只为脱颖而出,又喝了许多御赐美酒,转头就把此事给忘了。竟不知这个小小谜团,揭开了后面撼动天颜、血洗岭南大案的序幕……”
【?作者有话说】
唐代科举是不糊名的,考生可以找文坛名人、权贵高官投递自己的诗赋文章,即为行卷、温卷,从而得到给主考官的推荐,提高自己及第的概率。这种情况下,门路更多的世家名门几乎占据了科举的绝大部分名额,寒门庶族想考上的难度大许多倍。最后,屡次落第的考生黄巢愤而掀桌,直接葬送了这个不公平的制度,“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110 ? 第 110 章
“考中进士后,仍是白身,需要经过吏部铨选合格后才会授官。元煦的才名品貌是所有及第士子中的佼佼者,立刻就被授予秘书省校书郎。这职位品阶虽低,但要求高升迁快,是所有名相贤臣起家的良选。我比他差得远,进入了闲司工部。
至于陈师古,几次铨选都没有通过。说到底,他根本不是这圈子里的人,为人高傲倔强,哪怕与权贵来往也从不假以辞色,朝廷不会启用这种孤高不群的人,非得熬他个十年八年,将一身傲骨磋平了才会考虑。
陈师古对当不上官根本不在意,彻底放松下来,整日在长安城闲游畅饮,自称“晏之伴读”,以元煦的书童自诩。既然陪着他考完试了就算达成目的,完全不想削尖了脑袋看人脸色挣那份俸禄。
他看起来很穷,经常葛巾布袍赊酒喝,但奇怪的是手里总把玩着一些稀有的前朝古物,在我们金文古董圈非常出名,问他从何处得来,回答说从长安鬼市购得。
如此三四年过去了,元煦已经升为殿中侍御史,前途一片光明,陈师古还在穿着布衣闲逛。相识于微末,身份已经天差地别,但他们的友情从没变过。这是我们熟人之间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事,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