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被他提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神被壁画牢牢吸住,这幅地狱绘图好像有一种神秘的魔力,让人既恐惧,又忍不住一看再看。抬手摸了摸额头,竟然已经渗出一层冷汗。
杨行简大为惊叹,问:“这幅目连救母难道是画圣真迹?可这颜色好新鲜呐。”
吴道子成名后就成为御用宫廷画师,宫中留有他的大量作品,宝珠见过很多,她颤声说:“吴生擅长的是兰叶描,所谓‘吴带当风’,最注重轮廓勾线,这可跟他的手法截然不同。”
二僧本不欲介绍这幅壁画,但被杨氏父女问到脸上,这少女开口便是懂行之人,只能照实回答:“这是吴观澄所绘。”
杨行简一愣:“画师也姓吴?是画圣后人不成?”
观云摇摇头:“观澄曾经是我们师弟,如今已经还俗,跟他妻子姓氏改姓吴。”
杨行简听闻当年吴道子曾在长安景云寺作《地狱变》图,因其阴森凄惨的表现力,使观者腋汗毛耸,长安居民惧怕坠入画中的地狱,一夜间改成食素,东西两市屠夫纷纷改行,而景云寺也因此名声大噪,只可惜天宝之乱时毁于一旦。
明日就是盂兰盆节,如果蟾光寺拥有这样一幅精妙绝伦的目连救母壁画,必能成为洛阳一绝,为何观山和观云不特别介绍?他猜测或许是因为画师还俗成亲,与曾经的师门形同陌路,才不想多提。
一名年轻僧人急匆匆地走来,合掌朝众人拜了拜,恭敬地道:“二位师兄,二位檀越,方丈说可以见客了。”
观山如释重负,连忙说:“咱们赶紧去吧。”
昙林身为大蟾光寺方丈,理应住在寺内的方丈室,但他所在的地方却独立于整座建筑群外,一座孤零零的高大殿堂矗立于正北方,仅有一条长长的回廊与本寺联通。大殿高逾二十丈,风生户牖,云起梁栋,气韵庄严恢弘。在这样巍峨的佛教建筑衬托下,世人更显得微贱渺小。
殿中匾额上题了三个篆字归无常。
观山道:“佛祖《大般涅槃经》有云:一切有为法,皆悉归无常;恩爱和合者,必归于别离;诸行法如是,不应生忧恼。上师日常便在这归无常殿中禅定观想,明心见性。”
一行人进入回廊,接近大殿时,都闻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奇怪气味,在香炉焚烧的檀香掩盖之下,混着丝丝缕缕恶臭,使人十分不安。
韦训闻到这股奇特的味道,皱起眉头。
十三郎同样起疑,悄声问:“大师兄,佛门净地,怎么会有尸臭味?”
韦训不答,师兄弟两人提高警惕,一左一右护卫在宝珠身后。
【?作者有话说】
达摩师祖有个叫昙林的弟子,是隋代人。但并非以此为原型,仅仅觉得法号好听才用的。
木樨=桂花
供养人=投资人
97 ? 第 97 章
入殿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东一西两幅相对的巨型壁画,东边描绘一位绝色美人闭目躺在荒野中,赤身裸体,冶艳丰满,华丽的织锦外袍散落在地,盖住了下半身。
西边对应的则是一具跟美人姿态完全一致的白骨,枯骨森然离乱,浓云也似的长发已经与骷髅脱离,杂草般混在泥土之中,华美的袍子也肮脏变质,像饥民身上的破布。
观山双掌合十,语气带着敬畏介绍说:“红颜枯骨,缘起性空,悉归无常。皮相纵然国色,终有一日化骨。这两幅壁画是上师的作品,也是他的佛学观点 。这便是我大蟾光寺最重要的法宝‘九相观’中的第一相‘新死相’和最后一相‘枯骨相’。”
新死相下题着一首偈:平生颜色倾众生,芳体如眠新死姿。艳花忽尽夏五月,命叶易零秋一时。
枯骨相下的偈则是:萧疏蔓草遂缠骨,散彼舍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