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捡好尸骨,返回山腰的马车,天色就黑了下来。城门已经关闭,再想进去会很麻烦,两人干脆把车停留在山林边缘,原地生火。
撒上一圈驱虫药粉,陈危从马车取下干粮放在火堆上方炙烤。
清蕴裹着披风,倚靠马车而坐。
烤好了饼,陈危递来,她摇头,“不必,我不饿。”
陈危也没吃,放回火上,打湿帕子仔细擦拭刀身。
夜幕无垠,繁星编织成轻烟般的纱帐,将旅人笼罩其中。山影在极远处勾勒出起伏的墨线,与天际相接处泛着淡淡的青灰。
身处山间面对这种美景,那淡淡的陌生感和不安也消散了。
清蕴仰起的目光收回,篝火跃动的暖光把陈危手中刀身映出金红色,木柴发出噼啪脆响,不时有火星随风飘散。
她瞧过去,“这还是那把刀?”
“是,很好用。”
清蕴:“看来段大师名不虚传。”
当初为陈危选刀时,清蕴特意找的锻刀大师打造。因不懂刀剑,提了许多如今看来很不讲道理的要求,当时段大师许是以为她小姑娘特意来找茬,硬是冷笑着接了下来,最后锻出这把陪伴陈危八年的刀。
“给我看看。”
陈危将刀柄递来,清蕴细细欣赏,伸手抚过刀身,感受到一股寒意,轻声赞叹,“你把它养护得也很好。”
任何人得知自己送的礼物被珍惜都会高兴,清蕴也不例外,露出今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陈危看着,也不自觉笑了下。
心情微微放松,清蕴拿起瓷杯,看着陈危再次递来的饼,也接了过来,一块块掰着吃。
和她相处时,陈危总是沉默居多。他不善言辞,做比说多,幸而清蕴很习惯这种相处。
某种程度而言,清蕴和他在一起最放松。
地面铺了几层青缎,清蕴干脆往后一仰,躺倒在上面,长发凌乱也无所谓,不用在意形象。
“陈危。”清蕴道,“说说在蓟州的事。”
陈危应声,回想了下,用堪称贫瘠的语言讲述起蓟州种种。分明跌宕起伏的戍边生活,在他过于平淡的语气中成了岁月静好般,让人听得困意渐生。
清蕴阖上眼,陈危的声音随之渐渐降低,直至无声。
马车外当然休息不便,因此等了会儿,估摸清蕴陷入深眠,陈危把人轻轻抱上马车。
清蕴自发往他身边靠了靠,唤出一声,并非“三哥”,亦非“李审言”,而是低低的“白芷”二字。
陈危忍不住笑了下,回身拿起刀,跃上大树坐着,在上面守了一夜。
翌日,清蕴休息得好,精神亦好了许多,迅速收拾好,和陈危往他记忆中的陆家祖坟处去。
陆清蕴的父亲在家中不受重视,虽然被埋在同一座山,但夫妻俩的墓离祖先们所在还有段距离。给他们上了柱香,清蕴看着陈危在夫妻墓的旁边挖了个深洞,埋入尸骨。
她看着,忽然道:“如果死后没有埋在祖先身边,真的会成为孤魂野鬼吗?”
陈危:“信则有。”
如今世人大多数都信此道。
清蕴嗯一声,“那我应当不可能埋回林家了,以后可能要成为孤魂野鬼吧。”
其实世上对女子又是一套评判方法,在有些地方,女子若非早夭,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却没有出嫁,没有夫家,便会成为无依无靠的游魂。
她平静的语气让陈危不知如何回答或是安慰,顿了会儿道:“我不信这个。”
清蕴略眨眼,忍俊不禁,想抬手拍拍陈危的头,意识到他如今很高了,转而拍肩,“恰巧,我也不信。”
死后怎么样她管不着,生前能够顺从心意、过得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