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奉恩心中像被注满了糖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了,看着陆岱景的脸笑了笑,走在他身侧一路回到卧房。
那池水太冰了,当夜江奉恩清醒百醒,辗转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做了很多梦,有陆岱景,也有陆延礼,醒时又全都忘却了。
见屋外天还未亮,江奉恩却再也无法睡去,只好一个人起身。
寺庙之中,即便是夫妻也不能同房,所以屋子里就只有江奉恩一个人。
他走到屋外,守夜的宫人都还熟睡着,江奉恩没有叫醒他,而是一个人四处走了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净根池水,他整个人清醒得很。远远地见大殿中似乎有人,便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看清那人的背影,分明是陆钟弈。
礼佛到这个时辰,怕是太后叫他留下的。江奉恩有些心疼,站在殿外没发出动静。
再过几月就要到他的束发之礼了,这么一看,陆钟弈背影身形修长挺拔,倒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了。
“阿娘见到我,为何不进来?”
江奉恩一愣,走到殿中,“你怎么知道是我。”
“阿娘的脚步声很好分辨。”
江奉恩点点头,见陆钟弈闭着眼看不到,便说:“我怕惊扰了你礼佛。”
陆钟弈一时没说话,动作庄肃地俯身叩首行束礼。身前烛光映在他脸上,这模样动作几乎和当年的陆延礼如出一辙。
之后他扭头看向江奉恩,“没事,天快亮了,我也差不多结束了。”
江奉恩看他一整夜没睡,眼睛里都泛着红丝,叹了口气道:“你皇祖母与你都虔诚有礼,但你也要为自己身体着想。”
“我知道,阿娘。”
“这次守夜是我自愿留下的 。”
江奉恩愣了下,守夜是最耗人心神的,这般虔诚莫不是有什么难了却的心愿?
“阿弈,你若有什么心愿便告诉阿娘,阿娘自会帮你。”
陆钟弈摇头,“我没什么愿想,不过是修来世的福报而已。”
“来世?”江奉恩没忍住笑了笑,许是太后总带着陆钟弈礼佛,叫他不过十五的年纪就想着这些缥缈的东西。他摸了摸陆钟弈的脑袋,“才这个年纪就想着来世了,倒是说给我听听,钟弈想求来世的什么?”
陆钟弈从蒲团上起身,这个年纪的少年就如出尖的竹,窜一般地长高,站起时几乎只用微微仰视着江奉恩。
“我想求来世与阿娘仍是亲缘。”
江奉恩笑起来,可随后却听陆钟弈接着道:“不过我想要阿娘是我的孩子。”
“这样我就可以自小便宠惯着阿娘,看着阿娘长大,此生都伴在阿娘身边。”
江奉恩神色一顿,陆钟弈分明是说熨帖的话,但不知为何江奉恩心乱了瞬,烛光摇曳了下,四周佛像的影子也随着动荡,江奉恩余光见其高矗在殿中,慈悲地注视着他们二人,须臾间莫名让江奉恩喘不上气。
他拍了拍陆钟弈的肩膀带着他朝外走去,江奉恩只当他惦念着自己当年抛下他离开,这些年他都尽力陪伴着陆钟弈,原以为陆钟弈已经忘却了,如今想来,或许当初的事在他心中的阴影仍难以消去。
“钟弈只想着这今生便好,阿娘之后也会陪着钟弈的。”
陆钟弈点点头,“我知道。”
他走在江奉恩身侧,“阿娘待我很好……”他顿了顿,话音一转,问:“那串珠子阿娘可喜欢?”
“什么珠子?”
“一串白玉珠链,我随叔父练兵时见实在漂亮,就想着买给阿娘。”
天际边已经透出光亮来,江奉恩看着陆钟弈,一张和陆延礼八分相似的脸,柔和温润,神情却是陆岱景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