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贵妃没想到温柔多情的枕边人竟然大开杀戒,骇得跌坐在血泊里,两手撑地往后退,颤声道:“不!不!别过来!别过来!我不想死!”
徐元景与贞贵妃相处的时间最久,望向她的眼神分外复杂,有怜惜,又有猜疑。
沾满鲜血的剑尖刮过地砖,发出的动静十分刺耳,他呵呵笑着,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哑声道:“兰香,你生得这么美,床上又妩媚放浪,便是到了耶律奇略手中,也能混个宠妃做做,根本无法体会朕此刻的痛苦和不甘。”
“可我却舍不得将你让给旁人。”他连连摇头,抬眼看向乐阳公主的画像,语气沉重,“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乐阳、絮娘、煊儿,还有……还有窦迁……他们先后离我而去,只剩你一个……”
他的语调变得很轻,听起来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兰香,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你不愿意留下来陪朕吗?”
连他自己也不肯承认,帝王之爱,是最难得,也最可怖之物
他深爱皇妹,痴情如斯,却害她殚精竭虑,客死异乡。
他在意絮娘,相处的日子越久,便越迷恋她的温柔,渐渐忘记拿她做替身的初衷,却碍于形势,亲手将她推出去和亲。
他被巫蛊之事所刺激,盛怒之下,连儿子的辩解都不肯听,在徐宏煊脸上刺字涂墨,毁掉最满意的继承人,直到现在才后悔莫及。
还有窦迁……那个老东西虽然城府深沉,到底看着他长大,一直恭恭敬敬,忠心耿耿,想来不至于做出谋逆的事……
是哪里出了问题?
徐元景有些糊涂,脑子里却像塞满了浆糊,刚想起这件事,便忘记那件事。
“疯了……皇上、皇上疯了……”贞贵妃被徐元景吓得再也演不出贤良体贴的戏码,求助地看向蒋星渊,“蒋……蒋常侍……快救我……”
蒋星渊对满殿的血腥景象视若无睹,主动朝徐元景的方向靠近,低声道:“万岁爷,依奴才愚见,情形未必像您想的这么糟,事到如今,仍有转圜之法。”
徐元景半信半疑地转过头,问:“还能有什么法子?你是要劝朕归降吗?在你们眼里,朕连一丁点身为男儿的血性都没有吗?”
“万岁爷误会了。”蒋星渊从容一笑,点漆般的眸子僭越地对上帝王的眼神,“奴才说的是迁都。”
“迁都?”徐元景的表情微变,“放肆!你是要朕把太祖好不容易打下来的都城拱手让给鞑子,当一条受人耻笑的丧家之犬吗?”
蒋星渊没有错过徐元景闪烁的眼神,不急不缓地道:“万岁爷此言差矣,您是贤君圣主,若不是时运不济,又赶上小人作祟,怎么轮得到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夷在中原土地上撒野?如今兵临城下,形势紧迫,奴才认为,与其死守京兆,以卵击石,不如暂退一步,效仿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他日未必没有一雪前耻,收复河山的那一日!”
他见徐元景沉默不语,俯身扶起贞贵妃,又上前握住带血的剑柄,轻轻夺过,继续道:“万岁爷,颜征将军虽然暂时落于下风,却保存了大半兵力,由他护送圣驾南迁,想来路上不至于出什么闪失。”
“您也不必担心耶律奇略穷追不舍听说西夏国王年迈体衰,已有退位之意,贺兰殿下回国之后颇受宠爱,只要修书一封,求来援军,撑到这个冬天,辽国粮草短缺,鞭长莫及,十有八九会退兵。到那时,咱们便可休养生息,徐徐图之。”
徐元景越听眼睛越亮,只觉绝处逢生,不住念叨道:“对,还有西夏,朕怎么忘了?絮娘……絮娘最近有消息吗?她在贺兰缙云面前说得上话吗?”
他找回一线清明,看向脚边横七竖八交叠着的尸首,脸上现出愧色:“你怎么不早说?佳颍、佳馨她们本不必死的……朕……朕一时猪油蒙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