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是腊月,就是正月。到那时,数万鞑子将定州围成铁桶,便是一只鸟儿也飞不出去,你又要怎么护絮娘周全?”
温朔嗫嚅两下,道:“情形未必像你想的那么糟我这两年一直在你的授意下加固城墙,增设军备,边防近万名兵士也在教头的带领下日日操练,虽比不得鞑子们强壮,也有一战之力,怎见得就只有以身殉国一条路子呢?再说,到得两军交战之时,令骑兵拿着你的印信往周边几个郡府求援,他们难道能见死不救吗?”
“若是……他们也自身难保呢?”温昭抬眼看向弟弟,意味深长地道。
温朔的脸色变了几变,道:“你的意思是……辽国这一回所谋甚大,打的是……”
他抬起右手,指了指上方:“上头的主意?”
如果辽国的目的在于推翻整个大兴朝,这一回倾全国之力,同时对边境线上的几个郡府发动进攻,情况确实棘手非常。
难怪温昭一改往日滥好人的作风,狠着心将饥寒交迫的百姓们往外赶,为着省出银两筹备军需,只肯施舍他们几斤米面。
见弟弟明白了自己的暗示,温昭微微点头,起身倒了杯茶水,润了润干渴的喉咙。
“所以,我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阿朔,我知道你喜欢絮娘,可若是你真心为她好,就该干脆利落地放她走。你的身手虽然数一数二,双拳难敌四手,到了城破那一日,如何确保絮娘不会落到鞑子手里,受人淫辱?退一万步讲,就算带着絮娘突围出去,她的那三个孩子呢?少了哪一个,絮娘都会痛不欲生。”
见温朔依然沉默不语,温昭狠狠心,说出更加残酷的话语。
“或者,早在城破之前,你就得眼睁睁看着絮娘死于非命。”他迎着弟弟又是惊诧又是疑惑的眼神,声音不急不缓,“不是我危言耸听,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张巡吗?”
温朔点了点头,想起那时候自己刚刚在哥哥的帮助下,摆脱那群捧高踩低的恶仆,连大字都不识一个,更没什么朋友,每日里最期待的就是蹲在温昭床边,听他讲故事。
“张巡临危受命,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绝境下死守睢阳,以数千将士对抗十余万虎狼之师,直至士兵死伤殆尽,睢阳陷落,依然谨守节义,威武不屈,死后绘像于凌烟阁,有‘千古忠烈’的美名。”温昭的寥寥数语,描述出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我记得你那时候很崇拜他,还悄悄问过我,长大之后有没有机会领兵打仗。”
温朔的脸微微发红,扭头看向别处,以不耐烦掩饰心里的不自在:“你提他做什么?”
“我问你,睢阳断粮多时,等到树皮、鸟雀、老鼠全都吃完,连皮质的铠甲都煮熟填进了将士们的肚子,那之后,张巡是怎么度过困境的?”温昭的表情陡然整肃,目光灼灼地望着弟弟。
“张巡他……”温朔正要回答,话音戛然而止。
张巡……亲手杀掉了自己的爱妾,强令快要饿死的将士们吃下。
乱离人不及太平犬,美貌多情的女子,在极端的情况下,被枕边人狠心舍弃,变作锅里的一堆肉块,供饥饿得面无人色的男人们分食。
小时候的他,还没尝过情爱滋味,认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张巡功大于过,实为忠义丈夫。
可是,一旦把那样凄惨的遭遇套到絮娘身上,一旦想到温热柔软的身子在屠刀之下失去生机,羞怯含情的美目再也不会睁开,温朔就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脸颊火辣,五内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