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贞是不成的,回去也枉然,睡不着觉。
街上黑漆漆的,崔净空的眼神也随着身形在马背上颠簸,一如他极重极沉的魂灵一般,于幽冥中漫无边际的漂浮,寻不到任何落处。
对这世间绝大多数风月之事,崔净空总嗤之以鼻,哪怕在他明晰自己对冯玉贞的情愫后,也并无改变多少。
被冯玉贞三番四次拒之门外,偶尔他颇为恼火,凭什么要由着这样一个庸常女子轻易扰乱他的神智?
夜来失眠坐起,他本能地疑神疑鬼,低头捂住胸口,别真是被她不经意间在这里下了什么蛊罢?
不然为何魂牵梦绕,以至于不过短短几日未见,只觉得心口缺憾了一角,冷飕飕地往里灌寒风。只得匆匆跑回来,求她施舍一点旧日的温情予他。
种种焦躁与戾气,往往在他下回亲眼见过冯玉贞后,便惊人地不翼而飞了。
每每这时,崔净空冷静地下决断,他就是被冯玉贞套牢了,挣脱不开,也不想挣脱。
李畴拿那句话宽慰他,崔净空何尝不是一头热呢?大费周折地外调出京,将自己数次置于险地,愚不可及,可依然心甘情愿、甘之若饴。
譬如现在,窗户纸上晕出暖光,两道影子高低错落,他只远远望见,便觉得漂浮的魂灵又从虚空拽回肉身,双脚落地踩实,他总算找到了归处。
崔净空静静看着,直到女子披着长发的侧影忽而吹灭灯烛,方才动身回荆城的府邸,他这才上床阖眼,一夜无梦。
孙嘉良翔实的底细在第二日清晨,就递到了崔净空手里。
他刚由田泰伺候着换好药,衣衫尚未合好,敞露着几圈纱布包扎的劲腰,径直从亲信手中拽过。
攥着这两页纸一目十行看完,崔净空不由得轻笑一声,将其捏成小小的纸团,轻蔑地抛掷在地上。
趁着崔净空脸色好,田泰谨慎问道:“主子,可用奴才将他……?”
崔净空起身,抬手慢条斯理合住衣衫,心念微微一动,同时又生出顾虑,遂压下,只淡淡道:“不必,留心看着。”
论起权势地位、相貌家财,孙嘉良这个半路冒出来的样样不及,虽年岁小,可转念一想,冯玉贞向来不喜比她小的,倒偏爱那些壮硕、结实的老男人。
这些杂七杂八的外人全无胜算。况且,崔净空想,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回到她身边了。
“安安,起来了吗?晚到可是要被夫子责罚的!”
女人步履匆匆,刚把糕点依次放进食盒,紧接着将米粥盛碗端到桌上,隔一扇门喊孩子起床。
片刻后,小姑娘揉着眼睛走出门,她自个儿踩在小板凳上,接着铜盆里冯玉贞倒好的热水洗脸。扯下挂在架上的细棉布胡乱擦拭一番,脸颊都被蹭得发红。
冯喜安张开手抱她,眼睛又眯成一条缝,迷迷糊糊唤道:“阿娘,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