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手机来,正好又看到寄云那边的未接来电,眉眼之间荡开了几分了然的笑意,拢好围巾,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才穿过长而空荡的大厅,往门外走去。
这一早上门诊大厅里的熙攘和拥挤总算是随着午间休班的来临而告一段落,才到门口,凛冽的寒风就已经随着自动门的打开灌了他一衣领,刺骨的北风刮得面颊生疼,好像要透过衣服往皮肤里钻一般。
好冷……
傅书来把手伸进兜里,那里面的温度也没有多高,他的确不太耐受寒冷,之前待在浙江,很少会有零下的温度,即便已经在北京呆了好几年年,也依旧承受不住这样的冷风。
他往手心呵了口热气,左手隐隐作痛,神经似乎有些不受控,甚至隐约有几分颤抖,这只受过伤的手经不起任何风雪,雨季和冬季会格外难受,末梢供血不足,很容易颤抖和麻木。
不过倒是很喜欢下雪,毕竟他小时候没见过雪,对皑皑白雪始终有种向往和期待。
雪下得纷纷扬扬,日光几乎都被压在了阴沉沉的天色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就瞧见对面那个走过来的熟悉身影。
是寄云,稳健而快速的步伐,他的羽绒服并不厚重,青年身材修长高大,围巾遮住下半张脸,高挺的鼻梁和鼻尖都冻得微微有点红,凌厉的眉峰微微蹙着,浓密的睫毛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老师,不用走这么急,小心路滑。”
陆寄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在台阶前站定,伸手扶了他一把,明明眼下还有几分明显的黛青色,面容却意外地温柔,眉眼间甚至带着几分不符合他以往沉稳的兴奋。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瞧你累成这样了,快回家休息吧。”
傅书来微微仰头看向他,周围还有三三两两下班回家的同事,只能强忍住了在这里摸摸那双眼睛和亲吻的冲动,跟他一起并肩往外走。
“今天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了一个病人,有幸在汪主任允许下上手了一部分手术。”
自然是有信心能让他上手的部分,汪老师本身也需要担很大风险和责任,他很感激这种难得的机会。
傅书来替他铺好了路,他必然要尽己所能,达成导师,也是爱人的期望。
陆寄云侧过头去看他的面容,冬日的街道并不沉寂,现在正是午高峰,行色匆匆的路人顶着风雪往回家赶,现在已经出了医院范围,他就干脆牵起傅书来的左手,握着放在了自己衣兜里。
他知道书来左手的暗伤,冬天总会想办法帮他暖一暖,这人今天怎么又没带手套,再冻一会儿可能又要失控颤抖了。
傅书来只觉得冰冷的手被火热的掌心一点点捂热,眉眼轻轻弯起,热意逼退了几分深冬的寒冷,他忍不住往寄云的方向又靠近了点。
难怪这么高兴,协和让研一的学生上手是凤毛麟角之事,就是博士生都很难上手。心外科又是培养时间极其漫长的大外科,有些年轻的主治医生都只能跟着大主任打下手,除非技术特别娴熟,才可以主刀。
至于他自己,那些独立主刀很多次的记忆像是一场一醉经年的梦,时隔两年,他已经可以释怀了。
寄云承他师门,他很高兴看到得意门生兼爱人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地向前走。
傅书来握紧爱人的手,想起这圈永远与周围肌肤格格不入的浅白色疤痕,寄云总会用各种方式来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然后亲吻舔舐,包括现在怕他冷紧紧握着也是,冬日里其实最喜欢被他捂手,这样左手不至于因为创伤性关节炎而痛到颤抖痉挛。
傅书来轻轻弯了弯唇角,眸中的光透过面前纷纷扬扬的雪望向前路,午间天色依旧阴沉,太阳却已经从云层中透出了几分淡淡的金边。
也许下午雪就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