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和女人已经走到了路灯下。路尽头的唯一一盏路灯。
这条路,原来这样短。
女人双手捧脸,冲我自信地微笑:“怎么样?现在看清楚我的长相了吗?是不是惊为天人?”
没有一丝意外,依然是一张马戏团小丑般的大花脸。
我再次将手伸进口袋,触碰到冰冷的匕首后,又放了下来。
是的,我无惧死亡,却害怕孤单。
生前不被任何人需要的我,却希望在黄泉路上拉个人作伴。
随便谁都好,只要能陪我一起死就行。
这个念头大概从我记事起就开始酝酿,原以为已经在我大脑里根深蒂固了,却在与一个女人走完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小路后,开始动摇了。
是从那句“我需要有人和我说说话”开始动摇的,还是从那句“再怎么借酒浇愁也总是要醒过来的,死了就永远都不必醒了”开始动摇的,还是从那句“谢谢你”开始动摇的,我全然不知。
明明只是一个再庸俗不过的女人,讲着再庸俗不过的故事,最后发表一句再庸俗不过的心灵鸡汤,集合了所有我深恶痛绝的元素。
何其可笑的一句“只有活着才有机会遇见美好”。活着,最有机会遇见的,是孤独,是丑恶,是黑暗。而所谓美好,其实只是戴着伪善面具的杀人犯。
如果现在掏出匕首把女人拖进河里,应该还来得及。
我直直盯着女人,女人也笑脸盈盈地盯着我,30岁,白色裹身裙,8cm高跟鞋,被眼泪弄花的浓妆,我的右脸颊很有可能还印上了她的口红,腿上刚摔出来的伤口,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一只手正在紧紧挽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拎着一大袋啤酒,其中一罐被她硬塞在了我手里。
一个我随机选定的目标。
一个小丑。
一个蠢货。
一个疯子。
一个……虽然只与我走了短短一条路的时间,但真正需要过我的人。
我有九十九次想要掏出匕首杀了她,却在第一百次时,忽然觉得她很可爱。于是先前那九十九次全部化为了泡影,统统不再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