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勒说:“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回头看看你守着的大燕朝廷,他们已经抛弃你们了,一个从根里已经开始腐烂的朝廷,何必非得为他们卖命。”
岑夜阑神色冷淡,开了口,声音清晰,“延勒,我岑夜阑在一日,你们就越不过北沧关半步。”
延勒眯了眯那双狼也似的碧绿眼睛,冷笑道:“你以为我当真破不了北沧关?”
“岑夜阑,我今日告诉你,你若开城门投降,我不但保你荣华富贵,还饶你城中将士百姓的性命,否则,城破那日,我定屠尽北沧关,人畜不留!”
隔着数丈远,岑夜阑不闪不避地看着延勒,波澜不惊道:“你且试试。”
战局一日比一日紧张。
岑亦是北沧关主将,城中粮草耗了个七七八八,他在城中又筹了些,不过是杯水车薪,多拖得几日罢了。
军中将士似有所觉。那日延勒放话城破后屠尽北沧关,言犹在耳,一时人心都有些浮动,士气渐渐低靡。
元徵看着,心里有些焦躁,他从未陷入这样的困境。
那一日,元徵路过伤兵的住所,就听见有人在说,“这场仗,我们真的能赢么?”
他停住脚步,抬眼看去,是两个抱着长枪值守的将士,蜷缩在火堆边,声音压的低。
元徵没有说话。
“谁知道呢,”另一个搓着自己的双手,说,“胡人多少年没这么嚣张过了。”
“可不是,当年岑老将军在的时候,北沧关什么时候丢过,要是岑老将军还在就好了。”
“真输了,胡人屠城怎么办?我可听说,那个什么二王子,亲口说要屠城,人畜不留,到时候咱们都得死。”
“不是说有援兵,为什么援兵还不来?真像胡人说的,咱们被放弃了?”
“……可岑将军还在这里。”
二人沉默了片刻,元徵只听一人小声道:“岑将军还是比不得岑老将军的……”
隆冬寒意深重,元徵心中却莫名蹿起了一团火,他忍了忍,到底是没有发作,甩袖直接离去。
不过几个小兵。
直到元徵回了府,一抬头,才发现他竟然在岑夜阑门外。
屋里还亮着灯。
元徵猛地回过神,他来这儿做什么,岑夜阑被非议,他又为什么恼怒,甚至不平,委屈。元徵直勾勾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想起岑夜阑那张脸,心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让他都忍不住颤了颤,旋即又生出了一点儿微妙的甜。
元徵没有打扰岑夜阑,只安静地在他门外站了许久,不知何时飘起了碎雪,肩上落了层薄薄的白。
齐柏不行了。
他脖颈被箭矢划过去,不深,捱了几日,可天气太寒,伤口反复难愈,他在一日鸣金收兵后突然倒了下去,鼓锤砸在地上滚出几步远。
元徵心头一跳,身边已有将士赶忙过去扶他。
齐柏脸上不见血色,嘴唇发白,脖颈缠着白绷带隐隐透出红,元徵蹲在他身边叫了几声,他才睁开双眼,目光却已经失了焦。
他呼出一口白气,望着岑夜阑,叫了声,“……将军。”
岑夜阑抓住了齐柏垂在一旁的冰冷手掌,手指都是僵的,不正常地曲着,“先别说话。”
齐柏说:“将军,我不成啦。”
岑夜阑抿了抿嘴唇,周遭搬抬伤兵的军医跪坐在他身边,替齐柏看了看,沉默地摇了摇头。
“我以后不能再为将军擂鼓了,”齐柏无所觉,说,“这场仗,还没有打完……”
岑夜阑用力攥住那只手,轻声道:“不用担心,会打完的。”
齐柏咧嘴露出个艰难又憨实的笑,说:“我……我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