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开始欣赏他的敌人,恨不得她是自己的子女,开始想看一片江山在她手上会成为何等磅礴浩瀚的模样时,他就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自己了。

这是他自己的因果。

哪怕作为儿子,明玉也知道自己解决不了。

最后,只得道,“儿臣告退。”

大殿的门,被沉沉合上了。

所有人都退走,便是严公公都没留下,黑沉沉的御书房当中,只剩下苏惜和皇帝。

烛光摇曳着,并不很明亮。

苏惜抬眼看向眼前的帝王,看着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从他的皱纹里看到江山的褶皱,看到一个人一生的轮脉,沉沉开口,“父皇留下儿臣,是有话要说吗?”

第一次她在皇帝面前自称儿臣,是迫不得已,是想要借他的势,保全苏家。

再后来,是敷衍,掩人耳目。

此时此刻,却带了一些尊重,是王者与王者之间的对决,虽然更加冷硬,却也更叫皇帝感到舒服,被认可。

皇帝点点头,指着边上的蒲团,道,“跟朕下一局吧。”

苏惜嗯了一声,上前跪坐着。

皇帝也跪坐在对面,两人面对面时,有种共同的连接产生,在面对同一片江山社稷时,四目相对,有了一种新旧接替的意思。

皇帝先走了一步,没让苏惜,道,“那把椅子,你其实是想要的,对吗?”

苏惜落了白子,“父皇的意思是?”

没承认,也没否认。

皇帝抬眼看向她,点点头,“是应该这个样子。”

顿了顿,又道,“有你和凌墨渊在,这片江山,明玉是守不住的。我早该有这个觉悟和预感,而事实证明,以你的能力,的确也是最适合的。”

苏惜抬眼看向他,“北齐历史上,从未有女子登上皇位。”

皇帝看向她,“可你是个例外,不管你身份如何,你都是这么多年来最强大、最聪慧,最有能力和正气的人。”

“北齐需要你。”

说出这五个字时,他的嗓音是沙哑的,最后垂下头去,落下了一个白子,没再看她的眼睛,只是道,“你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而朕,正是没有守住这最重要的,所以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他说着,扭头看向那雕着九爪神龙的椅子,道,“这把椅子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一旦人坐上去,心头的魔鬼就会发疯。”

“年少的时候,朕握着手上的剑,看那寒光湛湛模样,以为自己可以披荆斩棘,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当朕权柄在握的时候,朕发现自己不再是当初那个一腔赤诚的少年。那少年除了铁血丹心之外什么都没有,可朕却拥有了这偌大的江山,这无数的子民。”

“一切,都是朕的。”

“这样的感觉,让朕变得贪婪,想要紧紧握住手上的一切,甚至想要握住更多。朕再次回看曾经并肩战斗的兄弟,便感到威胁。”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朕的心,开始扭曲了。”

他回头,看着身后的龙椅,幽暗的眼神变得明亮异常,微微颤抖着,好似将见不得光的秘密扒了出来,“那日,朕摸着那龙椅,明明冰凉一片,朕的心却是滚烫的。”

“朕要千秋万代,所有的一切,都要朕说了算,决不能有任何人有资格说朕的不是。”

他的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拓跋烈出征北齐那天,野心、贪婪与自私,终于彻底吞噬了朕。在孙恒深夜出现在朕的寝宫时,朕…顺水推舟,便默许了他。”

说到这里,他才转身,看向苏惜,“朕不说都是孙恒的错。当然都是朕的错,没有朕的允许,他不敢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