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她好一会儿,他才沙哑道,“你过来。”

苏惜走上前去,蹲在他的床边,和他面对面,想要伸手去抚摸那眉眼,手抬起来却又生生忍住,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

她压着眼泪,但嗓音却止不住地颤抖。

他眼底的诧异更深了。

她难道不该说,“你怎么还没死”吗?

但那双杏仁眼当中,担忧却是真真切切,还夹杂着一股浓烈的愧疚,真是叫他大开了眼界,仿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醒来,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男人微微凝眉,最后看着她问道:“苏惜,那日 你约我去燕南山,想跟我说什么?”

苏惜看向他,见他的眼底幽深似海,许多情绪百转千回沉沉浮浮,她便明白,他什么都知道,只是等在这里,想看看她怎么说。

前世,她把他当傻子,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现在却觉得自己当时真是愚蠢得过分,他不满二十就能位极人臣,又怎么会连她那点儿小伎俩都看不懂?

可笑她居然以为自己把他玩得团团转,觉得他真的如江姨娘和江茹烟说得那样,是个只会打仗的粗野之人,一心一意直奔那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又儒雅风流的三皇子。

前世,眼瞎的人不是他。

是她。

是她害人害己,最后还连累他失去了双腿、武功、双眼、最后被人踩着脑袋活生生打死!

想到前世自己伤害他那些事情,苏惜不知不觉握住了他放在枕边的手,哽咽道,“那日,我想告诉你说,等这个夏天过去,秋高气爽没那么多雨水了,我就嫁给你,再也不去外面野了。”

也算是赴你那一场,八月十五团聚的约。

眼泪湿了一脸。

她紧紧攥着他的手,是失而复得之后,再也舍不得松开的紧张。

男人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手上,又从手上移到脸上,脑海里把她那一番话滚了一遍又一遍,眼圈泛起了一丝丝红,却又很快隐忍不见。

很长一段时间,屋里谁也没再说话。

苏惜看着他,他看着苏惜紧握着他的那双手,仿佛失了神。

苏惜回神,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无地自容。

凌墨渊十二岁入军营,十四岁出征,十六岁班师回朝封王,第一时间连皇上都没去见家都没回,就风尘仆仆冲到侯府来看她,迎接他的却是她的冷言相向。

那年她八岁。

小小年纪,却已经被江姨娘教唆得不成样子不知轻重,不仅没有好好和他说话,反而朝着他吐了一口唾沫,让他滚远一点,说自己就算是嫁给一头猪,也不会嫁给一个军旅出身,只会打仗的粗鄙之人。

那天正是八月十五。

傍晚的夕阳照在他身上,他身披战甲雄姿英发,星月兼程赶了几百里路,只想在中秋之前和她团圆。

那满腔热血,就这样被浇了一盆冷水下去。

直到此时,她都还记得他当时那个眼神。

错愕,不解,受伤,仔仔细细打量她,一再确认,仿佛认错了人。

“我不想看到你,你听明白了没有啊?听明白了就滚!”

见他不走,她不耐烦的大喊。

之后,便关上大门跑回了自己的院子,江姨娘在她耳边帮腔,说,“你父亲怎么会给你订下那样的婚约啊,他就跟个傻子一样,你让他滚他都一动不动的!还是三皇子好,温润如玉,从来不这样莽莽撞撞往侯府跑!”

说的次数多了,她便越发觉得三皇子好,越发厌恶凌墨渊。

后来,他又找过她很多次。

她的态度一次比一次恶劣,到最后口出恶言,让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