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丝织航道上,这些工人看上去黝黑精壮,双手也是做惯苦力活特有的粗糙,可精气神就是和别处的不一样。
商贾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就是觉得有股“活气”。思来想去,也只有“像个人”堪为形容了。
林夷清点完工具,是最后一个踏进驿站食堂的。食堂内坐满了人,大人孩子都埋头吃得狼吞虎咽。身穿白布裙、负责分发盒饭的厨娘看了他一眼,从一旁的箩筐里拿了一个木盒塞给林夷,道:“堂里已经没位置了,林大师不妨去后院稍歇。辛苦了。”
林夷环顾四周,见确实没有空位,便也从善如流地提着木盒往后走。后院比较狭窄,聚集的多是只能做些手工活的老人小孩,倒是比前院清净。
“嘿,后生!”正当林夷准备找个角落享用自己的午餐时,一个邋里邋遢、坐在角落里的老人突然跳起来朝他挥手,“这边,这边!”
看到那笑出一口豁牙的老人,林夷恨不得扭头就走。但对方比他没脸没皮,老人提溜着黏在屁股上的板凳、捧着盒饭便蹭了过来。他将吃了一半的盒饭塞给林夷,又抢过林夷的盒饭打开,看到里头的饭菜时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嚯,酱鸭腿,头彩啊!我就说那婆子偏心你们这些后生,好料都留给你们,只给老头子我吃边角料!”
“得了吧,这还算边角料?”林夷看着盒饭里被啃了一半的红烧肉,顿觉无语,“张婆一天要张罗几百人的饭菜,哪有空针对您?明明是您刚来时装疯卖傻,白吃白喝了大半个月。结果被张婆发现您不仅半夜偷吃,手脚还利落得很,这才被张婆和纪委骂得狗血淋头的。”
老人只当没听见,坐下后便运筷如飞,夹走林夷盒饭里的鸭腿,只给人家剩几块寒酸的碎肉。他将自己饭盒里的红烧肉拨了两筷子给林夷,之后便拿着鸭腿美滋滋地啃了起来。林夷倒也不嫌弃,拿回自己的盒饭后便大口开扒。大锅饭菜算不上精致,但胜在荤素皆有、油盐俱足。主食还是新型机关造物捣出的大米饭。对干苦力活的民工而言,这重油重盐的盒饭胜过世间一切珍馐,所以每一次都会将盒饭吃得粒米不剩。
林夷扒了一口肉菜,听见墙外头传来商贾们的闲言碎语。他心里安逸地想,丝织航道确实古怪。毕竟这世间没有哪个地方会全无尊卑贵贱,给难民发房发粮。要知道,平民百姓被官家拉去服劳役还得自备干粮,更别说吃上这样的热乎饭了。
……也就是那位的治下,才有这样秩序古怪、全无尊卑的地方。
林夷和老人蹲在院门旁扒饭,看着饱腹的工人们三两成群地吆喝着,再次往工地走去。民工一日的活计与工薪当日结算,不幸受伤还有劳务补偿。以往正午时分日头太毒,工人们会有一个时辰的休憩时间。但眼下正是危急时刻,丝织商队便添了一项“午时补贴”,许多勤劳肯干的民工冲着这份补贴都愿意加点赶趟。
坐在院门旁极目远眺,甚至还能看见远处开垦的梯田以及牧场。青砖瓦房错落期间,正应了那句“阡陌交通,屋舍俨然”。
“这可真是大好的光景啊。”老人三两下便啃光了鸭腿,还用力吮吸了两下骨髓,随手将油渍抹在自己的衣服上,“真想不到,老头子我走南闯北大半辈子,竟能亲眼见这世外桃源平地而起。只盼这光景能长长久久,而不是烈火烹油之相啊。”
林夷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味后才咽下。他已经习惯老人时不时说出一些惊人之语,普通老赖可没有这般眼力,也说不出这样有深意的话。
“眼下是烈火烹油,全靠无极道门在上面压着。但再过几年,就不一定了。”林夷努了努嘴,示意老人去看每一位民工的手背,“我们都知道丝织商队是平山海的分支之一,现在负责领事的也都是平山海训导出来的干部。丝织商队根基是浅,但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