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严听见董三谄媚讨好的解释,道这一车好碳要运往河上的画舫,是船上的贵人订的。若一定要检查,不如让他将车马驭使到能避雨的地方吧。
姜严心知,若是在能避雨的地方真的“搜查”出什么,那两名巡卫大抵也不会有好下场。不过这个提议很快就被驳回了,官兵们粗鲁地掀开粗布与油纸,检查马车上的货物。他们用□□入装碳的布袋,在董三心疼的呼声中来回翻搅。
或许是因为雨水与粪臭令人不耐,再加上这车货物并没有出城,只是城内通行的话并没有严查的必要。粗略的搜查后,官兵很快就放行了。
马车再一次开始颠簸,轮轴震动之声传至底板。姜严悬在喉咙的心却没有全然放下。
停靠运河的画舫,姜严隐约有印象。中州天殷深受死生葬文化的熏陶,衍生出的风土人情也端正严肃。天殷百姓重劳作,重律法,平日街道上无有声嚣,百姓也鲜少谈笑。但就在这样一个肃穆的国度里,运河上的画舫却灯火长明、歌舞不断。在姜严尚未受封刑首、仍跟在姜道君身边学习刀术的日子里,他曾不止一次在夜间经过港口,听着远方传来的歌声与欢笑。画舫上的人,仿佛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
这群名为“飞芦门”的探子,莫非和画舫上的人有所勾结吗?姜严胡思乱想着,直到外头传来卸货的声音。董三在和人谈话,清丽婉转的嗓音一听就是画舫上的人。他们说了一些姜严听不懂的话,话中还频频提到“坊主”。姜严不明白其中的暗喻,但他知道哪怕是酒楼里稍有姿色的伶人,都不会站在散发着恶臭的马车边与卖炭翁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道声音隐去了。董三打开了隔层,道:“姜小王爷,请出来吧。”
姜严从布袋中起身,抖落发上的煤灰。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大概正位于画舫底部的船舱,周围摆放着许多木桶以及杂物,还有一些似是用于酿造的瓶瓶罐罐。
姜严拿不准眼下的情况,只能板着脸道:“京城戒严,这艘画舫是出不去的。”
永乐城运河上的画舫往返已有十数年了,它一直大咧咧地行驶在护城河上,不惧一切打量窥探的目光。但足有四层楼高的画舫太过显眼,只要哨塔上的卫兵眼睛没瞎都能发现画舫的行踪。帝都哨塔上配有巨弩以及火炮,戒严期擅自离京者格杀勿论。另一方面,姜严也担心此举会打草惊蛇,让长老阁不管不顾地发动叛-乱。
董三并不吭声,只是从箱子里翻出斗笠和蓑衣,披在姜严身上。又不知从哪里翻出黑漆漆的碳粉,抹在他的脸、脖颈以及手上。
这连番折腾下来,金尊玉贵的姜小王爷都成了灰头土脸的农家小伙。董三告诉他会有人来找他,之后便拉着马车径自下了画舫。
姜严开始怀疑自己莫不是误上了贼船。
直到画舫开始航行,雨越下越大,甲板上传来叮叮淙淙的乐曲声,唱着朦胧烟雨的诗情画意。姜严等得心急如焚时,紧闭的船舱外终于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
一艘蒙着破油布的渔船,靠在富丽堂皇的画舫旁叫卖捕捞上来的河鲜。身披蓑衣的老翁与船上的伙夫讨价还价,无人发现舢板下,老翁的孙女将一个灰扑扑的少年偷偷带上了渔船。
“你是董三的线人吗?”姜严忍不住问道。
“董三是谁?”不过及笄之年的渔女穿着鼠灰色的短打,油亮的长发扎成一条发辫,“不,你不要告诉我。我不知道董三是谁,也不知道你是谁。我只是接到命令要将你送出京城,其他的,我一无所知。你不必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
“你不知道?”姜严注视着渔女的眼睛,和董三与艾二娘一样,这些人眼中有不一样的光明,“你不怕死吗?”
“没有人不怕死。”被渔翁唤作“阿菀”的少女回答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