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荐张鹤景,话里话外都是夸奖,要他照拂一二。
怪不得去岁考取功名今年便外放做官,还恰巧来禾兴任职,看来全是杨同甫的荐举。
杨同甫为人端庄正直,不存私心,向来谦恭谨慎,能得他如此赞誉,说明有真本事在身上。
李偃搁下信纸,端盖碗,捏着茶盖轻刮茶叶嫩尖,心中忖度。上辈子的去年,月珩没怀孕。皇帝便没把一向同他们夫妇交好的布政使杨同甫调职回京。收不成门生,张鹤景自然来不成禾兴外任,是以上辈子对张鹤景印象不深,只依稀记得,新朝初立时,不过是个右佥都御史,四品小官。
看来这辈子,倒是成全了张鹤景。
难道是老天不忍明珠蒙尘,英雄埋没,才如此安排?
他浅尝口茶,问张鹤景:“杨大人京中一切可好?”
张鹤景直言不讳,道:“年初,恩师上疏为将军、公主辩明,遭众臣群起攻之被诬是您朋党,结党营私...联名上书要罢黜恩师,逐出京城,永不录用。幸得圣上英明,只降职一级,仍留京任职。”
杨同甫举步维艰,生恐连累张鹤景的仕途,因此一连上疏数十道奏疏,力荐他到禾兴外放。而皇帝也不能太过寒忠臣的心,便降级杨同甫,应允张鹤景禾兴任职。
李偃想通其中关窍,撂下茶碗,轻轻一嗤:“那帮钓名沽誉,道貌岸然的穷酸,惯会欺软怕硬。如此抱成一团恶意中伤诋毁,才是真正的迷惑圣心,其心之叵测,应得诛之。”
张鹤景似乎没料到他如此直言快语,眼波闪过一丝奇妙的诧异,继而说:“不管是山东还是京中都有奸佞当道...风气如此...”
“哦?”李偃佯作意外,“山东?此话怎讲?”
“兖王在封地兖州周围大肆吞并良田,侵占百姓新垦土地,创建庄田。鱼肉百姓,以盈其欲。”
李偃闻听,心中暗叹,瞌睡遇枕头,正合心意,看来此人的确可用呐。
“可有实证?”聪明人也无需再拐弯抹角,李偃直问。
现今晞儿太小,他答应月珩过两年再起兵,重新谋划。如今夫妇两个成为众矢之的,局势不利,只得先将暗里屯田养兵意图谋反的兖王推出去做个挡箭牌,转一转矛头,先安稳两年再作打算。
第0195章 知己也
张鹤景款款道明:“轩郎的叔父任兖州通判,近几年受理过多起命案,皆是豪绅低价强买百姓良田所致。审案过程异常坎坷,口供、人、物证总莫名其妙缺失。叔叔觉察不对,暗中详查,发现竟是知州与兖王互相勾结,欺上瞒下。叔叔上书朝廷请派钦差前来彻查,不想整个兖州府衙官吏统统倒向兖王,奏疏未出城门便被兖王的人劫下。兖王威胁叔叔再敢妄议诛杀满门。叔叔人微言轻,势单力薄,为护家人只有唯命是从,与之沆瀣一气。”
李偃垂睫沉吟片刻,直视张鹤景,锐利目光令人无处遁形,“你说这些,所图为何?”
与聪明人打交道他不喜拐弯抹角。此人能不能用、能不能重用,皆看他有多开诚布公。
张鹤景神色不惊,堂堂正正接受他的审视,从容不迫地椅上起身,肃然拱手,答曰:“为己、为亲、为民、为国。”
人非圣贤,或多或少,皆有私心私欲。但有几人敢明目张胆的说出心里话?
这句话若换个排序说出来,都不能教李偃有半分愉悦。他欣赏有本领的人,无论是正、是邪,只要够坦荡,都乐意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