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道路湿滑不堪,扬起一片水帘似的雾。
待到离城郭尚有数里路的地方,透过朦胧的雨,竟能看到有一大队人马已经扎营,在此等候。
措仑挥手,示意部队停下。
对方领队策马前来,走的近些时方才看清模样,却是葛月巴东。
“巴东老哥!”措仑没想到会在这荒郊僻野见到好久不见的老友,一时有些吃惊。
葛月巴东骑在灰马上,略显不安的扯动缰绳:“王上命我在此等候,设宴为你接风洗尘,庆祝旗开得胜。”
“不用了,我现在就要进城去。”少年心里有火在烧,一刻也等不及了。
他要快些见到南平。
而葛月巴东不动,坚持道:“我不敢违背王命。”
见对方如此推三阻四,措仑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直言道:“是不是她又病了?”
葛月巴东停了许久,才道:“没有。”
少年登时挂上了笑容:“那还等什么,快跟我一起回城!”
葛月巴东瞧着措仑,难得吭哧起来:“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在进城前先知道。”
“什么事情?”措仑疑道。
“王上……娶亲了。”
第20章 “既然如此,去请王后过来”……
“娶亲?”措仑下意识复述道,“我怎么不知道?”
葛月巴东似是嗓子极干渴似的,忍不住咳了两声。
“他娶了谁?”措仑才睡醒,一时脑子有些没转过来。虽然心里隐隐冒出个答案,却不敢伸手去抓。
雨珠从少年的额头上滑落,一路顺着高挺的鼻尖,滚到袍子内领里。
他用手揉了揉把被水蒙住的双眼,看清老友面上的晦涩表情后,突然明白了。
“他娶了……南平。”
措仑一字一句说着,直盯向葛月巴东,希望他能从中间打断自己,截下这个荒唐的结论。
然而对方没有这么做。
措仑的这一点细小侥幸被无情的泼灭,事实在□□裸的告诉他他被他的亲哥哥戏耍了。
这厢葛月巴东还在试图安慰:“婚事原就是定好的,你既然也知道,就不要过分伤神了……”
啪!
少年一甩鞭子,打断了他的废话。身下马儿吃痛,猛地飞驰起来,直冲高城而去!
“等等!你别冲动!”葛月巴东策马穷追猛赶,一度比肩,但到底是不敌措仑的骑术精湛,越落越远。
他的呼喊被淹没在瓢泼大雨里,起起伏伏,终于消失不见。
措仑骑得极快,耳边充斥血流冲击的轰隆作响,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他从未感觉如此愤怒过。
双亲病逝时他年纪尚幼,懵懂间俱是忧伤与恐惧。阿姆死时,他体会到的则是难以置信的悲痛。
而现下,被血亲背叛的愤怒融进了血管里,胀得他的头突突直响。
好像有人在他的胸膛里点燃了一把无明业火,愈演愈烈,呼吸之间恨不得都带出燥热的星子。每行一步,都有如踏在分崩离析的钵特摩之上,嗔怒焚天地。[1]
少年疾驰过掉马沟,过外城,进内城,眼前呼啸而过一张张与他无关的笑脸。
瓒多前些日子的大婚,给这片冷地带来了许久未见的欢腾。高城之中处处结彩,五色旌旗流转,民众欢呼雀跃,无一不在昭示着这桩和美的喜结连理。
普天之下皆是喜悦,倒显得他一个人的煎熬如此可笑。
少年的一腔怒气随着时间与路程的推移,渐渐冷却下来,内敛成了一坛深不可测的冰。
失望与悔恨席卷全身,像沉溺水中的水草,如影随形,挣脱不去。